他是一个兵,堂哥却成了这里的人,堂哥表示不认识他,那只能证明这里的人都不知道堂哥曾经是个兵。
放下堂哥到底如何在这里安居乐业不表,至少在阿大面前说情,以老乡的名义救他一命是板上钉钉了。只不过让从哥没想到的是,让这些人不杀他的代价居然那么偏门。
此刻他绝望地躺在床上,而阿大已经脱光了爬上床。
阿大的手臂很健壮,微弱的烛光似能让他皮肤黑得反光。他像宰杀动物之前顺毛一样,用手掌摸了一下从哥的头发,另一边手则撑在床褥上,仔细地看着从哥的面容。
从哥毛骨悚然,冷汗直冒,心脏绞痛,头脑一片空白。
他的双手双脚还被铁链拴着,似乎早就知道他会反抗,阿大甚至细心地用膝盖压住了他的腿。
从哥什么都做不了,此刻只剩下他与他最后的倔强。
所以他倔强地把头拧向了一边,不与对方对视的同时,表露出赴死之前决然的表情。
床铺不远处有一张桌子,桌子上的蜡烛还没有吹灭。从哥觉得自己就是这根蜡烛,留下火红的英雄泪,照亮自己的同时——四周还他妈一片漆黑。
他盯着烛光看了一会,阿大继续细心地捋着他的头发。
他很想知道古时候那些烈士是如何咬舌自尽的,他琢磨了一下发现不得其法。就像不脱裤子就很难尿尿,不蹲下来就拉不出屎,自己掐着脖子没法窒息,所以他也使不上劲去咬断舌头。
他把目光转向了蜡烛后头的窗户。
这里的窗户似乎都是脏兮兮的,有玻璃,但还有一层纸。那些窗花粘了撕,次年再粘,后年再撕再粘,让玻璃变得模模糊糊,像家乡冬天时呼在玻璃上的雾气。
忽然间,他看到窗户外有人头动了一下。
他心口一窒,微微眯起眼睛。
他与窗外那人对视的一瞬间,悲喜交加,内心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感觉都涌了上来。
他看到了阿言。
阿言没死,脸上的伤和肿都在。他好像被人推着从门口走过,但还是忍不住扭头往屋里看。
从阿言那怜悯与崇敬交叠的眼神中,从哥猜到阿言也知道今晚要发生的事。
此刻的从哥还是隔壁邻居家的孩子,遇到危险时英勇无畏地挡在了前面,牺牲自己的同时保了两人的命,事后还会抽着烟哑着嗓子,意味深长地对小小阿言说——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而不会有人知道,此刻的牺牲并非从哥的选择。
从哥心里苦,有苦说不出。
阿大停止了抚摸,大概是要拔刀了。他的两边手放在从哥脑袋的左右,发力撑住床褥并靠近的一刻似乎还能看到漂亮又凶猛的肌肉蠕动。
从哥再次试图动了动,然而阿大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他的膝盖仍然压着从哥的大腿,从哥实在不能动惮。
从哥闭上了眼睛。
当然他不打算坐以待毙,虽然他的手还被铐住,但阿大没有摁住他。
他是可以反击的,他要以待宰的姿态放松对方的警惕,然后突然扬起手臂,朝着身上男人的脑袋狠狠地——
阿大眼疾手快,手还没落下,就被他机警地抓住了。
完了。
从哥咽了一口唾沫,没敢把眼睛睁开。
他的后背突然出了一层汗,他希望阿大能明白,有的动物时不时是会抽搐一下,那是不以意志为转移的肌肉反射性活动,是没联通大脑的,是他不留心的,是他——
“你不要想袭击我,”阿大说,说着手指紧了紧,捏得从哥手骨钝痛,“你听话,就能活。”
第11章 第 11 章
从哥觉得,人是要死撑的,撑着撑着,指不定死路就变活了。
这是经历了那天晚上后,从哥得到的人生道理。此刻他仍然坐在房间里,只不过房间的门打开了,他可以看到外面的景。
外头有一个水缸,水缸旁种着几棵树。清晨的风从树梢上吹过,那几棵树就象征性地飘点叶子下来。落在水缸平静的水面上,晃晃荡荡。
从哥抽着第三根土烟,这是阿大留给他的。土烟又浓又呛,还没有过滤嘴,让他整个人像吃了芥末一样清醒。
他的脚踝上还戴着铁链,链子的另一头拴在床柱边。他的身上披着阿大的动物皮毛,虽然里头仍然没什么东西可穿,但好歹不那么冷了。
就这么发了一会呆,门口响起了链条的声音,然后一个脑袋从门边探进来,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
从哥闷哼一声,没搭理他。
那人便犹豫了片刻,蹑手蹑脚地钻进来。
那是阿言,他脸上的红肿又消散了一点,神情悲伤又惶恐,手里还捧着两只鸡蛋和一个小盒子。
阿言的脚上也有镣铐,但看似他并不需要固定待在某个房间里。大概是他已凭着单薄的体魄博得了苦山人的信任,大家都觉着这瘦瘦弱弱的小bi///崽子搞不了什么大破坏。
他钻进屋子后,马上踉踉跄跄地跑到从哥身边,拉了张椅子坐下。他把鸡蛋放在桌面上,又把那个小盒子往前推了推。见着从哥苦大仇深地抽烟,酝酿了半天才刺探着开口——“从、从哥……你、你还好吧?”
“嗯,没死,”从哥把烟灭掉,又点一根,“很高兴吧?”
阿言笑开,说是是是,当然开心,但看着从哥皮肉都不笑的样子,又赶紧把自己的笑容收住。
他捏捏手指,指指桌上的蛋,道——“要、要不……你吃个蛋?”
从哥没好气地怼了一句,“吃个ji///巴。”
阿言倒吸一口冷气,震惊地道——“你、你真的吃了?!”
从哥愣了一瞬,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