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头,将门轻轻关上,长叹而去。
屋内,男子倏地睁眼,眼里流转诸多情绪,听着屋外渐渐远去的脚步与叹息声,一夜无眠。
躺在床上休养两三日后,男子伤势痊愈已可下床行走,问了伺候的仆人顾逢霖起居之处,沿着简朴的回廊来到东院。
男子,是无形、也是顾棠。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雪地里站在转往顾府的街角,一站就是一整天,看着里面的人进进出出,却怎么也等不到屋子真正的主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扇大门要被关上的时候他好难过,难过得真气乱窜,撑着最后一分清醒奔向那扇门,希望它永远也不要关起,却眼前一黑,昏倒在顾府的门前。
走在回廊,被岁月磨蚀得破碎的记忆,随着眼前看到的景象突然找回失落的碎片,在脑海拼凑出一幕幕清晰的过往。
回廊的尽头是顾逢霖处理公务的书房,记得小时候最喜欢这里浓浓的书卷味,虽然不怎么喜欢读书,也不喜欢那个总是摇头晃脑子曰孟云的夫子,却喜欢父亲书架上一叠叠的书。
每本书都被爹翻了无数遍,翻得书边都黑了,喜欢学着父亲看书时的模样,认真翻着根本不识得几个字的艰涩书本。喜欢坐在父亲的腿上指着页面上的字要爹爹教,嗅着爹身上独有的气息,那种总染着石墨香的味儿,就觉得心安。
胸口处暖暖的,仿佛回到三岁前的时光,那段……短暂却幸福的时光……
尽头处的书房渐渐映入眼里,无形脸上流露连自己也无法想象的柔和,掌心贴在半掩的门扉,推开这扇门的当下一股冲动突涌胸口,只想对父亲说——
棠儿回来了,我……回家了……
磅——
却听见屋内以掌重击桌面的巨响。
「你说什么?房大人真决定这么做?」
「是啊,唉……」
另一人摇首沉叹。
「虽然不是不能理解老房这么做的理由,可是为了因办治押送官粮却被盗匪劫去的失职儿子,竟滥用职权把要送往北方灾区的官粮挪来抵充。真不知老房在想什么?这可是杀头大罪啊!一个儿子和广大灾民,孰轻孰重还用问吗?我知道这么说不厚道,但是儿子没了还能再生,可他这么一弄,死的是成千上万的灾民哪!」
「你劝过了吗?」
屋内,顾逢霖的语气有些颤抖。相似的抉择,勾起太多他不愿想起的过往。
「劝了!当然劝了,问题是没用。我这里是劝不动了,所以想拉你去劝他,想当年你不也——」
说话声骤然停止,开口的人一时嘴快提及老友痛心往事,忙把话打住,悔道:「老顾抱歉,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逢霖胸口一抽,合眼摇头:「别说了,我懂你的意思,我同你一起去老房那儿再劝劝看吧!」
「好好好,咱们这就走。」
房门被人朝里拉开,顾逢霖方一开门便看见一张脸,和一只举在半空的手。
「无形?」
两三天来对方也只告诉他这个名字,至于姓氏为何,既然男子不愿告知,他也不会过问。
「有事?」顾逢霖垂眼看向无形提举的手,问。
来不及得到回复,便被焦急的老友推着背催促:「你快点,晚了就劝不了了。」
顾逢霖对着无形道:「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无形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快步消失在回廊转折,听见体内流淌的热血,犹如寒冬冰封的河川,一寸寸凝结冰冻的声音。
儿子没了还可以再生……
这句话宛若尖针,刺破一个个被美好保存的回忆,流下一地恶心发臭的浓汁。
原来,你从没惦记过我,没找过我。
在我哭喊爹爹的时候,您在哪?
在我生不如死的时候,您又在哪?
顾棠只不过是你能舍能扔能不理不寻,反正死了没了还能再生的儿子是吗?
是吗?是吗?
对您而言,顾棠就这么不重要吗?
好恨!
恨把回忆留存于心的自己、恨方才动摇想舍弃复仇的自己、恨——
恨眼前看到的一切。真的好恨!
无形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像张精致打造的人偶,俊美的面庞透着让人发颤的冷意。
「顾逢霖,我、恨、你。」
紧咬的下唇渗出鲜红的血,沿着嘴角在苍白的下颚勾勒盈满恨意的一笔。
残情
房九璇的命是劝不回了,老友坚定的语气如他多年来坚定正直不阿的作风,仍如竹子般笔直。问他这么做值得吗?老友叹气摇头,沉痛地道了句——
「不值,我对不起那万千灾民。可当下得知消息时,我……我只想救自己的孩子。」
另一人仍想再劝,被顾逢霖摇头止住。
「老顾!」语气明显不满,不满顾逢霖的做法。
「九璇做这决定很不容易,不容易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