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扶残醉寻_第4章

羽大娘Ctrl+D 收藏本站

  不仅如此,纪裴作威作福横行乡里,俨然是穿了官服的地痞恶霸,百姓们不敢言语,唯恐来年征收自家田产时被他剥削得更狠更凶。

  妻子出身官家,岳丈廉洁自持素有名望,否则当年不会结下这门亲事。可如今,这么个女子,却为了自己的心上人,无视那男人背负了多少罪名、无视那男人会舍她另娶,头一次在她淡漠而美丽的脸庞上看见激动、看见情绪,更看见了……她的情……

  可妻子的情……却不是给了自己……

  「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顾逢霖开了口,平静的语气却掩不去眸中的伤痛。

  「知道。」女子坚定地又踏出一步,张臂挡在纪裴前方,看着自己的丈夫。

  五年!

  整整五年的结褵相对,本以为妻子的冰冷是个性如此,可即使如此,他依然希望能用体贴与包容贴近他要执手偕老的女子。

  五年!

  两个不相识的人成了夫妻,本就需要时间来相处、来磨合,他花了五年的时间去照顾她、关怀她、体贴她。尤其棠儿出世后,妻子性子虽冷,却感觉得出她心中的冰消融了许多。他曾想,即使她不喜欢自己,但疼爱着他们的孩儿,那么是不是只要再过几年,妻子也能渐渐地接受他这个「孩子的爹」?

  五年!

  以为自己一点点走进了,走进了妻子冰冷的心。却在此刻,发现自己荒谬得可笑。五年,他根本没有贴近她半步,她的心、她的情,早已无悔地掏付给了纪裴。

  明知包容罪犯的下场是与之同罪,却依旧坚定地护着她背后的男人,挖心掏肺地向着那个男人。

  「包容罪犯,与之同罪。」

  「我知道。」

  顾逢霖痛彻心扉,揪着衣襟痛声咆哮:「你知道?你知道这样的结果却依然要护着他?为什么?」

  「因为我爱他。」

  第一次失态,换来更伤人的回答。

  这毫无理智的决定全都是因为她爱那个男人?那么他呢?他这个结褵五载的丈夫,他这个丈夫被置于何处?棠儿呢?他们可爱的孩子又被置于何处?

  「那我呢?棠儿呢?身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却宁可抛夫弃子,你这样对吗?」

  面对丈夫越来越严厉的斥责,女子回首,微扬浅笑,深情看着纪裴。「若不是你,我已是他的妻子。父亲欣赏你的为人、你的家世,无论我如何哭求,都执意要我嫁给你。五年来,我做了一个妻子该做的,持家、生子,从前为了家族为了自己的丈夫而活;现在,我只想为自己而活,第一次……为自己而活……」

  妻子的话重重击在顾逢霖胸口——

  「从未……为自己而活……是吗?」

  呓语似低喃着妻子的话,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是何等悲哀?何等孤独?

  守着家门、守着媒妁而婚的丈夫、守着能延续夫家香火的儿子,这不就是身为女人的宿命?

  妻子的话,说得很轻、很淡。却让顾逢霖听入耳里,觉得仿如负伤之兽哀痛咆哮。原来,她的冷淡、她的无视,并非自己做得不够、做得不好。

  而是她从未、从未爱过身为丈夫的他,甚至,她从未如刻下这般爱过她自己。一直以来,只是接受,接受父母之命、接受自己成为她必须终身伺候的那片天、接受世道给予女子该卑微依从的命。

  营救纪裴,是她此生中唯一一次的反抗,抗命、抗天、抗这让她无法幸福的世道。

  「只要夫君肯毁了纪裴伏案的卷宗,放他一马,我会让他自请归乡再无官职。至于您想怎么对我,要以通奸罪妇办我或是要我的命,我都愿意接受。」

  「棠儿……你都不想想咱们的儿子吗?」顾逢霖满面沉痛,只求母子亲情能唤回妻子。

  女子面上亦是一痛,扭绞精致的样貌,撇过脸揪着胸口,逼自己吞回眶中几欲满溢的泪水,道:「棠儿他,还有你。」

  「爹爹救我——」

  本来乖乖待在外头的孩子竟从对面的屋顶上发出刺耳尖锐的呼救,顾逢霖一听是亲儿的声音,哪里还管得上屋里面还未解决的问题,拔腿奔至屋外,抬头便见一人黑衣黑裤,还用黑布蒙去了半张脸,抱着号哭不已的顾棠站在屋顶。

  「你是谁?快把我儿放下。」

  「你就是顾逢霖?」黑衣人语气森冷地开口。

  「没错。」

  唯一露出的双眸直视着下方的顾逢霖,眼神锐利犹如开锋的剑,「主子要我来问顾大人您一个问题。」

  「说!」顾逢霖虽是名门之后文人出身,武艺却是自幼练起,即便论不上什么高手宗师,却也不是能让人小觑的角色。

  掌心蓄积的内力等待着黑衣人露出破绽的瞬间,只消有那么瞬间,他就有把握击倒此人夺回亲儿。

  黑衣人见顾逢霖面露敌意,眼眸中反倒含了几丝轻蔑的笑。「那人说了,就算是顾夫人来求,怕也拗不回您办案的决意,这舍私效忠之事顾大人您可说是当官的楷模。」

  「够了没,你究竟想说什么?」

  「啊……爹爹救我……爹爹救我……」

  黑衣人抓着顾棠的后腰将他高举过头,吓得顾棠再不敢挣动,只能张口向爹爹求救。

  「棠儿别怕,乖,别乱动,爹爹马上就去救你。」

  爱儿哭喊的声音像把剐着心头肉的刀,每一刀都剐在最痛心的地方。

  「在我问您那个问题之前,得劳烦顾大人回答一个问题,顾夫人和纪裴,您打算如何处置?」

  顾逢霖从方才听得此人之言后便在心底暗忖,显然屋里发生的一切都被其了若指掌。曾闻内功深厚者得凭耳力听见百尺外动静,倘若果真如此,那么眼前的这个人武艺比自己高出许多。

  又或者妻子迢迢而来本就是他人设计好的圈套,等着他一步步踏进。那么,设计这圈套的人又是谁?不是黑衣人,应是另有其人——

  「主子要我来问顾大人您一个问题。」

  那个「主子」,究竟是谁?谁想对他不利?究竟是何人如此恨他?是谁?究竟是谁?

  顾逢霖脑中迅速流转过每一个可能的敌人,可笑地发现官场多年,原来早立下许多一时间也记不起名字的仇敌。恨他的人,太多了……

  肃清贪官污吏是他的责任,那一个个因为他的上奏被逐出朝廷、甚至流放处死的人,多的连他也算不清。未想过,忠于君利于民的事,却也同时将自己推上了风头浪、推上了被这些人憎恶痛恨的箭靶。

  妻子的私情、亲儿的性命……难道要用这些来折抵,折抵犯了罪孽理该受罚之人的恨吗?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