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责吗?自责小女走得时候,他却没有在身边……
他羞耻么?羞耻于自己居然与戎女交欢……
最重要的,是自己说到他的软肋了罢?
典不识的瞳子放大,鼻子中吐露着滚烫而灼热的气息,目光喷火般灼烧着怀歆。
怀歆面色惨白,却对着典不识笑了一笑:“为亡妻报仇之事,与破戎之事,汉王既派我来,已有妙策,我本以为,能与典将军你共议大事,不过如今,我看怕是不行了……”
“……你说什么?”
“怀大哥……阿兄,你放手啊!”
怀歆看着典不识:“你这么抓着我,又有什么用?就算你杀了我,也不过是证明你是个懦夫罢了。”
典不识的手臂开始颤抖,怀歆轻轻地落下最后一句话:
“典将军你如此失态,我如何能把汉王定戎的妙策讲与你听?还是你要自甘做一个废人?”
霎时间,典不识松开束缚,在怀歆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先是抖着肩膀像一头熊一般匍匐在地上,半晌,他仰起脸,脸上已经满是泪痕:“怀公子,求求你告诉我,怎么才能给小女报仇……怎么才能平戎地……求求你教教我。”
怀歆看着典不识:“戎地是险地,走错一步,你我性命不保,谈何平戎?你若是事事还如今天一般冲动,我不敢教你一丝一毫。”说着怀歆甩了袖子,别开脸去。
典不识道:“我……我再也不会如此。”
怀歆冷笑了一声:“你这是当着我的面说谎话,我难道不知道你那性子?”
典不识抓住怀歆锦袍的下摆,道:“我真的,我真的,再也不会如此。”
怀歆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问典不识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典不识摇了摇,怀歆道:“这里面装着小女的一缕头发,我日夜带在身边,我难道不想复仇么?我日夜都想……”说着怀歆将目光从锦囊上转向典不识:“可我越想,我就越对自己说,要筹谋万全,要不出一丝纰漏,要说到做到,否则就是负了她。我恨得越深,便把这恨藏得越深……藏得越深,方能出其不意,攻敌不备,才能真正为她报仇。”
典不识盯着怀歆手中的锦囊,有些痴了,怀歆将它从自己身上解下,挂在了典不识的脖子上:“我现在把它送给你,你看着它一次,它就提醒你一次,万事不可冲动,力要用在刃上,听我号令行事,不可鲁莽自决,你明白吗?”
典不识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摸着那锦囊,喃喃道:“我明白,我明白。”
怀歆伸手,抚上典不识心口的位置,道:“我们心中都有恨,戎人杀了我父母,杀了我妻子,我的恨只比你多,不比你少,但是……我能藏得住……你能么?”
典不识看了看怀歆的手,又看了看怀歆,道:“你能,我也能!”
怀歆收回了手,道:“那我信你一次。”说着怀歆把典不识扶了起来:“我们走罢,边走边说。”
典小男这才松了一口气,跟在了怀歆和典不识的身后,听着他们二人的谈话。
怀歆道:“要破戎报仇,还有什么,比让他们自相残杀更为痛快、更为淋漓的呢?”
典不识沉声道:“的确如此。”
怀歆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你得让戎公主和右贤王心甘情愿地这么做。”
典不识道:“还请怀公子细说!”
怀歆道:“若要戎公主和右贤王反目,戎公主必先称王。戎公主如今称王,有三有利,与一不利。先说三有利,其一,右贤王新得罪了十三部,十三部都来找戎公主诉苦,他们与右贤王有龃龉,未必愿意尊他为戎王。其二,左贤王部,继承的是老戎王所部,而戎公主一直居于戎都,深受老戎王宠爱,左贤王余部、旧部与溃部,都与戎公主交情匪浅,他们也不愿意尊右贤王为王。其三,戎公主两子嗣,乃是戎地四将军之子。有此二子在,戎公主就有二将的支持。以上,乃是三利。还有一不利,便是戎公主乃是公主,而非王子。称王怕是难服人心。”
典不识道:“我也劝了她许久了,她口允,却未动。”
怀歆道:“汉王有策,你当如此说戎公主,令她封长子为东王,幼子为西王,然后自立为圣母太后,代为摄政,这道理上,就说得通了。戎地从前也有太后摄政的先例。子可随母姓,戎公主这二子,亦是王族姓氏,也不算混淆了血统。”
典不识叹道:“如此一来……十三部不难归心,二将也更愿驱策为牛马……不愁公主王业不立。”
“正是。而且汉王也支持戎公主称王,戎公主称王,可以缓解戎地与汉地交战之态,何乐不为呢?”
典不识道:“我之前在戎地,不知该如何行事是好。今日怀公子一来,顿解我心头之惑,如大旱逢甘霖。我心里有数了,不会乱来。”
怀歆微微一笑:“好。你那三千人呢?带我去看一看。”
第168章【补全】
典不识带着怀歆向中原驻军的营帐行去,及到近了,便有军统出来迎接,正是一位原属北军的世家子,看见怀歆便叫了一声:“怀公子!”
怀歆下马,走上前去,问道:“……你们在戎地时间也不短了,情况摸得如何?”
那军统道:“是,我们出来前汉王都嘱咐过,让我们到了戎地,学着戎人那般吃肉弯弓、涉猎趟河、制皮衣、酿乳酪、蓄遒须。现在出去,换了衣衫,不开口,怕是没什么人能认出来我们是中原人!”
怀歆点了点头,道:“很好。”
典不识跟在怀歆身后,那军统走到典不识面前,笑道:“典将军终于来了,兄弟们还以为典将军把我们忘了呢。”
典不识闻言,一时间羞愧难当,不由得低下头。
那军统又对怀歆道:“我现在方知,戎人行军,真是便捷,只要赶着羊群马群,喝的吃的全在马背上解决了,难怪行如风,奔如雷。”
“是啊……”怀歆叹道:“……走,里面去说。”
说话间,四人一行进了营帐,立即召集军官议事,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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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渔阳这边,古骜则带着虞君樊、陈江一行,前往刘之山所辖之牧场,了解战马饲养的情况。虞君樊把古疆抱上了他的汗血赤驹,自己随之翻身跨上,将古疆圈在臂弯中。古疆靠在虞君樊怀里,望向眼前开阔的草原,开心地道:“义父,这是我第一次骑马!”
虞君樊轻抖了缰绳,马缓缓地走起来,马背也随之颠簸:“害怕吗?”
古疆摇了摇头,伸出小手,试探般地摸了摸马鞍,又摸了摸马脖上的鬃毛,笑道:“我不害怕!好好玩,我喜欢骑马!我还喜欢木刀、木剑!”
陈江跟在后侧不远处,笑道:“看来世子长大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位为汉王征战四方的猛将。”
古骜驾着他那匹纯棕色骏马,走在前面,虞君樊勒马赶上了几步,与古骜并驾齐驱。古疆侧头望向古骜道:“父王,你早上写的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