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 显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傻丫头……本来就是!”现在还早,里面的人并不多,他看向前面的拍卖席,很慢很慢地说,“……自从当年八国联军打过去,我们的外 交史上……就处处都是不平等——但现在过了几十年,我们强大了,外国人就开始换了招数和脸孔……表面对我们满面友善卑躬屈膝,预展开到家门口,贵宾式的待 遇,好像来参加预展的客人都是贵族,而他们自己,也成了跪族,跪着的跪……
但本质其实一样是掠夺,以前是洋枪洋炮,现在是各种商业法则,经济上的掠夺,以前是站着抢,现在是他们屈膝,用一种谦卑的姿态令我们国人自掏腰包,又有什么区别?!”
南音愣愣地看着他,他声音很低,但清晰,她耳边几乎每天都是天价藏品成交的消息,早已习以为常,只觉得那是有钱人的任性,人家有钱自然想干什么都可以,买东西也花自己的钱。甚至很多的文物,都是外国人打广告说国宝,买回来的,大家还觉得是民族英雄……
但君显的话,第一次令她考虑,这样“激情”的行为有什么意义,在国外的文物那么多,几十万件,甚至上百万件,国宝文物没有都买回来,我们改革开放以来这些年,一部分人积累的财富却被换走了。
如果再要像九十年代的日本一样,如果市场一崩盘,那不就什么也没了。
她伸手,拉了拉君显的袖子,“你觉得不应该来拍这些天价文物是吗?”
君 显看向她,又低头,看她的手指拽着自己袖子,他抬手握住她的,低声说:“国外搞艺术品拍卖已经两三百年,佳士得1766年就有,这个行业……对他们而言已 经彻底的金融化。我们从改革开放到现在才富了多少年?我们的有钱人,审美眼光还没跟上——有钱没什么了不起,也许还会被人鄙视,但文化永远不会被人鄙视。 所以有钱人想证明自己不俗,艺术品买卖又能证明自己有品位,又能挣钱……你说是不是一举数得?别人早算好了他们的想法。”
南音恍然大悟,“所以说……艺术品之所以在国内异常火爆,这是天时地利造成的。”
彩青叹了口气说:“担忧别人没有用,咱爸也总说收藏的时期早就过了,好东西不一定要拍回家,可有什么用,现在人不管美的丑的,有人炒作他们就信,什么东西价高,偏受追捧,那些花钱的冤大头还挺高兴,觉得又能显示自己有文化,又能表现自己有财力!”
君显对南音说,“但这些东西的价值都是扭曲的……放在整个历史的文化层面上,真正的精品,就算被老外抢走的,也进了他们的博物馆,外面的这些……”君显冷声说,“不过是些被有意炒高的普通货色。”
这信息量对南音有点大,她第一次上国际拍卖行,古玩专业知识已经够庞大繁杂,她并没有关注过这整个行业的大形式。听了君显的话,更加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可真多……右手被君显挽着握在手里,她的手臂,被动地搀着他的手臂……
他身上是浅色竖条纹的衬衫,很干净内敛的颜色,不是他平时经常穿的那种法式克夫,要带袖扣的。而是正经男士衬衫,挺精细,她摸了摸那衬衫袖子,料子不错……她猛然想到,如果和阿显在一起,以后自己挽着的手臂,都会穿这种精致而有品的衣物……
忽然又觉得很安全,很幸福,身边的人,能令自己成长,接触到不一样的知识面……她手指不经意地揉着那衬衫衣料,轻柔,里面应该有丝……却发现周围静谧异常,她一抬头,正对上君显带笑的眼,原来他正望着自己……
彩青也望着她在笑,“你玩的挺高兴?”
南音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右手还被阿显的左手握着,她低头,右手一使劲,干脆搂上他的手臂,不管不顾地说:“你们聊爱国情怀,民族忧患意识就好,理我干什么?!”
☆、第23章
君显抬起自己的右手,侧头摸了摸她的头发,彩青望着,觉得满满都是宠爱之意,又想,南音最大的优点是头发好,自己弟弟摸着一定手感不错,这事情他应该感谢自己,因为自己选的洗发露一直不错,唉……养大南音,她实在功不可没呀。
“你叹什么气?”君显看着前面问。
彩青很诚实,“我在想一会出去怎么刷你的卡。”君显上学都有奖学金,银行还是蛮有钱的,所以毕业后都不急着找工作,彩青觉得自己和南音购物,刷他的卡不要太理所应当。
南音靠在君显手臂上,脑袋挪了一下说,“三哥才是最有钱的,你总是捡芝麻丢西瓜!”
“小丫头敢背后嚼舌根。”脑袋被推了一下,南音立刻对方星讨好地笑,几个师兄都来了。后面还有陶保。
陶保因为父亲准备继续参加拍卖,觉得对不起南音,人家师兄妹一排又正好坐六个人,又看南音挽着君显和他打招呼,他想到“黯然心碎”,闷闷不乐拖着脚步和父亲去了前面坐。
两点钟,拍卖正式开始。
“今天没什么重要藏品,最好的就是那瓷母,排在18号,大概他们也知道,大家对其他东西都没什么兴趣。”方星嘟囔着。
南 音搂着君显的手臂,却无法集中心思,她不断地想着,自己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阿显应该快要对自己表白了吧?不对……表白他以前也表白过了……但这次还没, 俩人最后一次很亲密是什么时候?她努力也想不起来……只记得最后一次给他打电话,自己要去的地方没有电话线……她那天,抱着电话一直想哭,却怕他难过而一 直忍着,最后憋得说不出话……后来回来,和阿显再打电话,就总也回不去从前那么亲昵了……
“南音。”君显低唤她,“到了!”
南音连忙抬头,看到屏幕上,显示出底价20万英镑。
大家纷纷开始举牌,这也没什么好翻译的。场子不大,也可以看到陶庆为的人举牌,大家叫价很激烈。
50万!
70万!
100万!
120万!
150万!
南音第一次经历这种,觉得紧张又刺激,更多的是心疼,每一下她都自动乘十,她觉得如果是别人她也许不会这样紧张,但陶保和她是很近的朋友,想到这是陶保家要付的钱,她很没出息的,觉得非常不舍得。
君显看着自己的衬衫,袖子都要被扯皱了,南音心善,从小如此,他看着那细白的手指,心中不舍,靠近她,低声在耳边说了几句。
南音顿时睁大了眼睛,都能冒出光来,她看着君显,掏出手机,一想又先趴在他耳边说:“你人真好。”
君显装模作样摇头,“我可不喜欢领好人卡。”
南音笑着低头发短信,编辑好了,又靠在君显身边让他看。他看了看,点了点头。
前面,陶保原本如坐针毡,想回头又觉得太明显。旁边的陶庆为看着人举牌,争分夺秒的事情,也没时间安慰他。
“滴滴”陶庆为的手机传来短信的声音,他拿出手机一看,是南音发的。
他按开来,上面写着,“陶叔,既然这件器物曾经上过佳士得,那为什么这一次不同样送到佳士得?”
如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陶庆为的后背一下冒起冷汗来。
历来,最顶尖的拍品上顶级的拍卖行,因为顶级的拍行代表顶级的客源,如果曾经上过最顶尖的拍行,有什么理由这次不去?
陶庆为一伸手,按住旁边的人,“不要再举牌!”说得斩钉截铁,那人惊讶不已。
旁边人也意外地望着他,陶庆为紧紧捏着电话,这一刻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也真心认为,这件东西的确应该是存疑的。
他们的退出,令拍卖公司的人都暗暗的惊讶,要知道,陶庆为这几年在拍卖场上,属于风头很劲的人物,通常有他在的时候,很多业内人士就开玩笑说,拍卖能成功了一半!
但现在,他不举牌。另外一些同城的买家一看。兴趣顿时也大减,才叫价到两千万,陶庆为就不再举牌,简直无法想像,这应该是上亿的宝贝,这价位不举牌自然不会是价位超出预期。
现场的气氛顿时诡异起来,大家都觉得,陶庆为一定是收到了什么内.幕,这年头阴谋论最能唬人。但电话竞投还在进行。
有人就想,不知道是不是陶庆为现在聪明了,怕人和他抢,改在了场外竞拍。
但有人打眼,有人就能捡漏,场内的买家犹豫,电话成交依然热火朝天,最后成交价1.8亿人民币,还是场外电话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