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儿不想嫁人。」
祖父祖母无奈长叹,而后听闻画像从原府那里出来的时候便毁了,他们心头一怒,道:「原家二郎不识好歹,哼!」
骆棋娇听闻自己的画像是毁于原家二郎原竟之手,心中涩然之余又有些释然。她想自己就这么呆在府里一生一世,也不嫁人算了。
直到有一日,程雅公主的女儿芳怡郡主南莲约她到街上去看状元们游街。在所有往来过的姑娘当中,就数南莲跟她的关系最好,所以南莲相邀,她总得去的。
每三年总有一次这样的盛景,不过因今年的新科状元是个年轻的小郎君,所以引起了各家未出阁的女子的注意,纷纷相约出门投掷花或荷包、香囊。骆棋娇觉得才十七岁便拔得头筹,那一定是旷世奇才,所以便跟着出了门。
在那长长的街道两旁,站满了人,两边的商铺的位置也都被包了起来。而且听他们说,他们都是为了一睹状元的风采才来凑热闹的。
锣鼓声响起,人潮一阵涌动,骆棋娇跟人挤在大大的窗户边上,探出脑袋去看那新科状元到底是何方神圣。只是远远地,她便看见了一张雌雄难辨,也不知该用俊朗还是阴柔来形容的脸。
「才十七岁。」身旁的女子早已经失了心神,俨然被这样一位英年才俊所迷倒,也不管「他」是否有男子汉气概。
「温润如玉!」又一声毫不矜持的声音响起。
骆棋娇心中一动,觉得对,用「温润如玉」来形容这新科状元,显然很合适。她也跟着念道:「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也不知这原家二郎是否成亲了,可惜本郡主已成了亲。」南莲的声音略遗憾地响起。
骆棋娇一怔,那竟然就是毁了她的画像,看不起她的那个原家二郎,原竟?!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作何感想,只是先前心动的感觉慢慢地在消散。
可尽管如此,骆棋娇回去后,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一张脸,她很想要知道,那张阴柔的脸的背后到底是怎么样的……
一直到有一次的诗会上,众多未出阁的女子都说会有许多才子佳人出现,所以纷纷到了诗会的场地外围,偷偷地观察。骆棋娇也按捺不住好奇心而同去了,结果便在那里见到了原竟。
不过本来声名在外的原竟因为在皇帝办的宴上带了一个出身低微的妾侍过去,引起了很大的争议。从那可以看出「他」可以为了美人而连名声都不要了,可见「他」对那女子的爱之深。
众人对原竟的不屑和嘲笑让骆棋娇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她忽然有些同情原竟,然而又羡慕「他」的深情,也难怪「他」会选择毁了她的画像,想必是真的很爱那个女子。
所以在别人借她来嘲笑原竟所深爱的女子时,她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站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一站,原竟是否会把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是否记得她。她只知道,她在替原竟出气,也在替自己争一口气。
这口气,骆棋娇争回来了,但是后果她也猜得到:在诗会后不久,她便被刁蛮的徐家千金给拦了下来,嘲讽了一番。
不过原竟路过,却知恩图报,帮了她一把,只听「他」道:「骆小姐那不叫胖,在唐朝来说,那是美人;在现在来说,娶妻当娶这样的女子。」
骆棋娇的确不算胖,但是在追求消瘦的现在的人心中,她便是胖了。然而原竟眼中并无撒谎的神情,一切似乎都是那么自然,只可惜,她看不见别样的情绪。
回了府中,骆棋娇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原竟为她出头的事情,越想便觉得越不妙,因为她竟发觉自己动了心!
呆在府里多日不见外人,因为她把心事藏着不让人发现。可是南莲郡主相邀,她总不能不去,便准备着出了门,结果这一出门便迷了路,若非有原竟在,她怕是要被吓晕在那林子中了。
这一路有原竟的相伴,她才不至于感到害怕,而且她越发地觉得,原竟当得起「谦谦公子,温润如玉」之称。
她越是觉得原竟对一个女子的爱之深,她便越发失望——为自己的爱意得不到安放。可是如此专情的人才更加令她钦佩和羡慕不是?
她在钦慕、爱和胆怯、退缩之中慢慢地沉伦和挣扎,她也大抵犯了那种叫「相思」的病,并且日渐消瘦。后来她抛开了所有的枷锁,选择走向原竟。
每一回,她都会在原竟散值回府的路上的一家茶馆内坐着等「他」经过,不过她从来不开口拦下「他」,她只需远远地看一眼,暗暗地注意着便足了。
这样一直到原家出事……
不知哪里传出来的谣言称原竟是女子,女扮男装考取的状元,当的官。
「女子?!」这一道消息在骆棋娇的脑中炸开了来。虽然消息未得到证实,但是她却觉得是真的,因为原竟——太不像男子了!
「是了,那样的人又怎么会是男子呢?!」骆棋娇自言自语着,而在她不曾发觉的情况下,她的脸上满布泪水。
她心心念念了将近三年的人,竟然是个女子?!这是上天在捉弄她,还是因为她眼瞎,所以活该了呢?!
这一刻,骆棋娇尝试到了什么叫愤怒,一种恨不得把原竟抓到面前来狠狠揍打的恼怒、愤然。可是,她又隐隐地想发笑,原竟从未欺骗过她什么,这一切都是她自相情愿,她能怪原竟什么呢?
说到底,还是她错付真心?
她变得更瘦了。
祖父祖母为了她,给她说了一门亲事。她觉得无所谓,可是又隐隐地有些不甘心:难道她这么多年付出去的感情就要因为原竟不是男子而觉得浪费了吗?她到底是喜欢原竟是男子,还是因为她喜欢原竟?
骆棋娇想不通,想不透。她爱过原竟,因为这个人给了她三年的美好梦境;她也恨过原竟,因为原竟毁了她的梦境。
可是这都不是原竟的错啊,错的人还是她!
所以她不恨原竟了,但是还爱吗?
大抵还是爱的。
她看着原竟送给她的那几只由竹叶编成的折纸,其中有一只蚂蚱。这只蚂蚱就像是原竟,把她心里春意盎然的春草都啃光了,但是根还在,春草便继续疯狂地长……
只是这个人乃至整个原家都锒铛入狱了,她第一次觉得惊慌和害怕。她知道原家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了,所以她想找到原竟,不管原竟是否是女子,她都要告诉原竟一件事——在她深深地爱着一个女人的时候,也有这么个人一直深深地爱着她。
然而骆棋娇没办法进入天牢,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原竟被押送到刑场,然后在众人的唾骂中,走向刑台。
「不是的,原竟她不是坏人!」骆棋娇听着众人对原竟的辱骂,她下意识地反驳着。她知道的,原竟那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做那些坏事的,她才不是那样的人!
骆棋娇急得都要哭了,可是没人听她的话,她越发无力。
家丁把她拉走,她偏偏寻了个高处,她要看着,希望能有奇迹让原竟不用死。在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原竟的身上时,侩子手拿着明晃晃的刀上了刑台。
她的心都开始颤抖:「不,不要……」
侩子手手起刀落,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便在瞬间消散,了无生气。
骆棋娇一点也不在乎别人,她的眼中只有原竟。当原竟身后的侩子手举起刀时,她简直都要呼吸不过来了。
身首分离,一注注血如泉涌。虽在百米之外,可是她却觉得那血喷洒在了自己的脸上、身上,甚至是眼眶里,不然她为什么觉得自己的眼前血红的一片?
「啊——」骆棋娇只听见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她觉得那是自己发出的,可是她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的尖叫声被在底下拍手叫好的欢呼声所掩盖。眼睛的视线恢复过来了,可她却看见了一群侩子手——在她的眼里,这一群人才是真正的侩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