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晴一时竟无言以对。
的确,胡氏母女跟她并无瓜葛也无仇恨,可心里就是难受得很,尤其看到明氏脸上强装出来的笑颜,恨不得把她们再赶回宁夏。
咬了唇,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抬脸问道:“那你为什么看我不顺眼?”
楚晚顿一下,“你太能装好人,假惺惺的。”
楚晴瞪着她,本欲反驳,突然就泄了气,“该装还得装。”抬脚进了厅堂。
厅堂里,老夫人端坐在上首,众人按着序齿站定,男人一列,女人一列。楚溥带着楚昊又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才起来。
老夫人看着他饱经风霜的脸,语不成声,“瘦了,也黑了,上次受的伤好了不曾,赶紧让府医过来看看。”又一把将楚昊搂在怀里好一阵子心肝儿肉宝贝地叫,问些宁夏是否寒冷,路途是否顺坦等问题。
楚溥一一作答,招呼胡氏与两个女儿上前行礼。
刚才在外头,胡氏没给明氏磕头,可见了老夫人是定然要跪的。
胡氏也不像适才那般拿着捏着,“扑通”就跪下了,“奴婢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扫一眼她,淡淡地说:“起来吧,”却亲手拉了楚曈与楚晞,“好孩子,在外头这些年可委屈了,这会子回到京都好生调养调养。”
楚曈姐妹身形体态都随胡氏,腰身纤细柔软袅袅娜娜的,如弱风拂柳。说话声音也像,娇娇嫩嫩的,似黄莺出谷,“多谢祖母。”
老夫人细细问了年龄,招呼楚晴等人,“家里多了两个姊妹,这排行也得改改。”各人重新论过序齿,楚曈也是十三,比楚晚小,却是比三房的楚映还要大两个月,所以是三姑娘。而楚暖楚晴分别后移一位是五姑娘、六姑娘。
楚晞也是十岁,比楚晴小半岁,是七姑娘。
几人叽叽喳喳地排好了,老夫人泪意已消,脸上露了喜色。
楚渐道:“大哥一路劳顿,先回去洗把脸换身衣裳,娘也稍事休息,父亲再有两刻钟就能到。”
老夫人点点头,对明氏道:“好生伺候着阿溥洗洗,看这满身的灰尘……回头你父亲也有不少话要问。”这后半句却是对楚溥说的。
文氏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插话道:“是得好生洗洗,不过也别耽误了时辰,厨房里早预备了大伯和昊哥儿爱吃的菜,定了酉正开席……娘今天可别拘着我们,定然要饮几杯的。”因明氏今天忙,老夫人特地让文氏帮着照应晚饭。
老夫人笑中带泪,“行,今儿敞开了喝,能饮多少就饮多少。”
众人大笑着各自散去。
楚晴寻思片刻,走向楚曈,“府里姐妹们都住在花园里,咱们一道过去,三姐姐和七妹妹住的是飘絮阁,跟二姐姐的盈翠阁离得很近。”
如此一说,楚晚倒不好先走,只得在旁边等着。
楚曈客气地道谢:“有劳二姐姐跟七妹妹了。”
楚晴亲热地说:“一家子姐妹,说什么见外的话,对不对二姐姐?”
楚晚看着她甜美可爱的笑容,心里梗得很,突然想起她先前的话,也绽出笑容来,亲切地说:“对,都是自家人,三妹妹以后别这么客气了。”
楚晴“咯咯”地笑,这回倒是真心欢喜。
楚曈姐妹并没有随身嬷嬷,每人只带着两个年岁不太大的丫鬟回来,远远地跟在后头。楚晴状似不经意地往后瞟了眼,看到暮夏已跟她们走在一处,暗自点了点头。
一路上,楚晴细细地指着各处屋舍给两人介绍,“大房院附近是松树,那边有好几棵槐树的是二房院,二姐姐是二房院的。三房院跟四房院得拐过去才能看到,三房院四周种了竹林,四房院旁边是梅林,这会儿梅花开得还好,回头咱们一道过去赏梅……二姐姐还窨了梅花茶。”
楚晚不意她提到自己,勉强笑了笑,“窨得不好,要是两位妹妹不嫌弃,回头我送些过来尝尝。”
楚曈又连忙道谢。
说话间,已到了飘絮阁门口,楚晴止住步子,“屋子是二姐姐带着我布置的,因不知三姐姐跟七妹妹的喜好,先大致收拾出来了,要是觉得哪里不合心意就尽管让人更换。衣柜里有两身衣裳也是二姐姐和我的,七妹妹跟我差不多高,应该能穿下。说不定明儿一早针线房里就过来量尺寸了……”
楚曈热情地邀请两人进去坐会儿。
楚晴笑道:“你们一路劳顿,赶紧换了衣服松散松散,等会儿外头还有行李送进来,我们就不跟着添乱了,过几天你们收拾妥当了,身子也歇过来了,我们再来叨扰。”
楚曈跟楚晞客气地谢了好几次,才带着丫鬟进了院子。
楚晚没好气地说:“你想装好人你就自个儿装,别拉上我,我就看不顺眼这种娇滴滴的人儿,明明能好生说话,非得捏着嗓子往外挤……不过两个庶女,还值当你这样卖力地讨好?装给谁看啊?”
“给祖母看,给大伯父看,府里长眼的人谁看不到啊?”楚晴歪着头笑,“咱们做得好了,不就显出她们的不好来吗?往后有了什么口角,别人也不会想到是咱们挑事儿。”
楚晚略寻思就明白了,鄙夷地看着楚晴,“你怎么这么多鬼心眼儿,难怪不长个儿,都是被心眼儿压的。”
“我就愿意不长个儿,用得着你管。”楚晴瞪眼反驳一句,说起来都是泪,她跟周琳和阿菱都十岁,差不了几个月,但人家都比她高半个头。就是才来的楚晞,比她小大半年,个头竟然跟她不相上下,而且已经显现出来美好的腰身了。
楚晴跺跺脚,带着问秋与暮夏回了倚水阁。
此时的大房院。
楚溥在内室洗澡,隔着屏风,明氏在外间将他待会儿要穿的衣服一件件叠放整齐。
听着哗啦啦的水声,看着隐约的男子的身影,明氏先前回旋在心头的哀怨与不忿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淡漠与疏离。
转眼又是五年不曾见面,她已经不知道如何与这个她成为夫君的男人相处了。
回到大房院,他只说了句,“这些年辛苦你了。”然后桂嬷嬷就备好了水。
她问要不要喊人来给他搓背,他淡淡地回答不用。
然后就这样隔着屏风沉默。
其实当初他们也曾过得和睦美满。
这门亲事是老国公在世的时候定下来的。
那年万晋朝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灾情,从入夏,南方就时不时下雨,连续发了好几场灾,而北方却是大旱,种下的庄稼几乎颗粒无收。
鞑靼人也没有粮食,急红了眼,集结了大军南下抢粮。
当时楚溥也在宁夏,才是个小小的百户。
边境告急,连上好几道折子催粮草,户部也急,但就是筹不齐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