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以往在将军府,过年的氛围从年二十三就开始了,祭灶,掸尘扫房,打糕蒸馍贴窗花,还要随着主人上坟请祖。
她是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粗活累活不需要她去做,但她剪了一手的好窗花,又极会做点心,那几日里阖府上下竟是她最忙。
大房的二姑娘三姑娘,二房的四姑娘,三房的三太太,都极为喜欢她剪的窗花。不论是花样儿,还是福样儿,寿样儿,只要是她剪的,往往这边刚剪好,那边就被人抢了去。主子们还曾遣了小丫头专门来学她这手艺,可也不知怎的,除了当初的月桃学了一些去,其他人如何也学不会。
老夫人还说她是能者多劳。过年时候,她时常白日里在大厨房忙着做待客的点心,晚上了还要对着油灯剪窗花。
忙,是真的忙。可一个年过下来,她也是得的赏钱最多的。每每出了元宵节,拿着赏钱躲在屋里床上数的时候,她都格外的开心。存下了这么些私房,以后出了府嫁了人,男人知晓她有钱有后台,哪个不得高高捧着她?
可是……
唉,存下的私房打了水漂了,过年也不需要那般忙忙碌碌了。若不是今儿早上良明清说了,她都不知道明天要过年呢。
看了看一地的鸡鸭鱼肉,月梅甩了那不该有的眷恋。如今日子也不坏,起码不是奴籍了,还遇到个好心人肯收留她,过年了也没亏着,照样这么多好吃的。
两只鸡,两只鸭,两条鱼,一大块猪肉,一些素菜和糕点,另外还有两小壶的酒。
月梅挽起袖子,一趟趟的把东西收拾规整好,趁着时间还早,烧了一大锅的水,杀鸡鸭,腌咸鱼咸肉。良明清倒不是那不肯伸手帮忙的男人,她杀鸡他便杀鸭,她宰鱼清理,他便把鸡鸭身上的毛全给清理了干净。
两人一起忙活,不一会的功夫便忙的差不多了。月梅看看日头,觉察了肚子有些饿了,便教了下良明清如何腌咸鱼腌咸肉,见他点头表示会了,这才洗了洗手准备做饭。
两个人买了这么些吃的一个年自然吃不完,何况前些日子买的肉还剩下许多,月梅便也不节省。剁了半只鸡,割了一块肉,做了一盘子麻辣鸡块,一盘子红烧肉,小青菜开水烫烫加了些盐,直接端出了锅。
菜热着,饭却是还没煮,她先招呼着良明清吃着,自己去煮饭。
两人在一块搭伙过日子有几天了,可一直不是端着碗各自吃,便是凑在锅台将就。明儿就过年了,今儿又做了这些好菜,良明清看着锅台,眉头紧了紧。
看来得整个桌子出来才行了。
“先放着,我把活干完,一会一起吃。”他说道:“我买了两壶的酒,明儿过年了,今日里咱们也喝些酒。”
腊月二十九,上坟请祖的日子,良明清只有一个人,或许是家人都不在了。没见他出门,想来是打算在家里祭拜一番,月梅想着便也不多言,点头同意了。
米饭快蒸好时,把三样菜放到上面热了热,正好良明清把咸鱼咸肉用麻绳串好挂到茅草屋旁边,月梅也把饭菜一起出了锅。
两人站在灶旁,就着锅台吃午饭。
月梅其实不大喜欢喝这古代的酒,在将军府时候还好,偶尔可以喝到上等的清酒。可是下人们时常喝的,却是缕缕糟糟似乎有沉淀物的下品酒,装酒的小酒壶看着很普通,月梅猜也不是什么好酒。
可是一杯酒倒在了酒杯里,清澈见底,月梅心下又是惊喜又是诧异。端起来喝一口,居然比往日在将军府里喝的也不差什么,她心里便对良明清更是好奇了。
这人真的是山野小民吗,肯定不是的。真正的山野小民哪里是这样的。那他是谁呢,大户人家犯错被打走的下人,还是谁家私自出逃的家奴,又或者……是哪家私奔后死了媳妇的公子哥?
啊呸呸呸,月梅在心里连呸了好几声。管他是谁呢,他没有害自己的心,又给自己饭吃给房子住,他不管是谁都是自己的恩人。
“良大哥,我敬你,谢谢你收留我,谢谢你给我吃给我住,来日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月梅端起一杯酒。
良明清举起酒杯,一口喝尽。
月梅看着他给自己展示了空空的杯子,愣了愣,也闭着眼喝了一大杯。
“月梅,我也敬你。”杯子刚落下,良明清便给她倒了满满一杯,说道。
“你为什么敬我?”月梅问。
良明清道:“谢谢你给我做饭,谢谢你陪我说话,谢谢你陪我过年。”
话落,又是一口喝尽。
月梅脸红红的,还带着一点热,兴奋的端起酒杯,跟着喝尽。她本来可不好意思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了,可现在叫良明清一说,她莫名的觉得自己伟大起来了。毕竟独自一个人在这山脚下,的确是孤独的。
她喝醉了,自己却不知道,倒着酒杯叫良明清看了看,然后呵呵笑:“我也喝尽了。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啦,你别放在心上,不用刻意的谢。”
良明清又给她倒了满满一杯。
“来,咱们再喝。”他朗声说道:“相逢即是有缘,咱们一醉方休,我先干为敬。”
“喝!”月梅举杯,喝尽。
良明清再倒酒,这回他说:“月梅,我叫良明清,住在这程家村的茫山脚下,父母双亡,只余了我一个人,今年已经二十一,过了这年可就二十二了,不过,还未娶妻。”
还未娶妻。
月梅听的心突突直跳,脸越发的红了,举着酒杯道:“良大哥,我,我叫月梅,今年十七,过了这个年就十八啦。也,也未嫁人。”
良明清的眼睛快速一闪,喝了一杯酒,又看着月梅喝尽。
“月梅,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声音忽然变得十分温柔。
“我,我想嫁给管事,管着铺子,每日早起上工,傍晚收工。一个月能领二两的银子,能尊重我,善待我,和我好好过日子。”月梅通红着脸喃喃,端着酒杯的手抖来抖去,一杯酒抖去了半杯。
“哦?管事吗?”良明清看她喝了,继续给她满上,“怎么想嫁给管事呢,嫁给读书人不好吗,比如说秀才啊举人啊什么的,以后可以做官,你就是官太太了。”
月梅呵呵笑,“我,我哪里认识……”说到这儿突然停住,手一松,人往前一栽。
良明清眼明手快,伸手抱住了她。
他抱着月梅在原处站了好一会,才放下自己的酒杯,把人半拎着带进了屋,放在了床上。看了紧闭着眼呼吸匀速的月梅一会,想了想,又拉了被子给她盖上。
听到耳边没动静了,月梅才慢慢睁开眼,手抓着心口,狠狠的吸了口气。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把老底揭给人家了!她真傻,她早知道这个良明清不是什么简单的人,怎么还能这么不设防,他端酒来自己居然敢就喝。
要不是他问为什么不想嫁给秀才举人时她突然想到董怀礼,忙垂下手使劲的握着,指尖戳的掌心钻心的疼来提神,她可能真的就完全失去理智把老底给掏了。
现在,现在即使没掏,估计也差不多了吧?
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