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是被溺毙的,脚踝上捆着石头,据说捞上来时身子已胀成了两倍大,先前方岱川一直是护着她的,只不知为何两人闹掰了,晚晴便连夜逃走,这才被仇家寻到了踪迹。
可究竟是报仇雪恨还是杀人灭口,如今还不得而知,衙门里也是一筹莫展,这个案子在民间反响平平,百姓的谈资多牵扯到风月上头,可在官场之中,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暗涛汹涌。
今儿是新货下水的日子,夏颜一早去了码头,看货物装箱入船。
招娣立在船头,不时与小武子小声交谈着。在码头最前端,梅廉直挺挺站着,一双手紧握成拳,盯着招娣的眼神一瞬不错,一脸悲伤之色。
“你当真不去留她?”夏颜缓缓走来,望着天边乌滚滚的云道。
梅廉自嘲一笑,闭上眼睛道:“如何留?她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若真做出死缠烂打之事,只会逼她愈发远走高飞。不如就让我等她一回,总有一日,她会回心转意的。”
夏颜叹息一声,望着这对苦恋人半晌说不出话来,不多会儿船艄上传来了号子,午时已到,收锚启程了。
梅廉不舍往前蹒跚两步,愁苦的眼中仿佛要落下泪来。招娣却至始至终都没往这边瞧一眼,船刚起锚时,她就转身去了舱内。
夏颜回家时,院子里只有如意趴在青砖上纳凉。何大林出门泡澡了,青丫在屋内躲懒,炉子上的热水冒着白汽儿,一壶水烧得只剩下半壶。夏颜用湿手巾裹了柄子提下来,入手时犹觉得烫手,她把热水倒进茶桶中,摸了摸耳朵去敲了青丫的房门。
“青丫,往后炉子上警醒些,封了风口再歇息,灶边都是柴薪,若是飘了火星子就酿大祸了。”她嘱咐了两句,犹觉不放心,又回过头添了一句道,“待我和少爷去后山了,家里只有你和老爷子住着,你这马虎性子可得改改了啊。”
青丫连忙趿拉着鞋出来,立在门口乖乖听训,眨巴着眼睛,不敢吭哧一声。夏颜朝她摆摆手,又让她回去歇觉了。
正巧这时何漾出了屋,一边系着腰带一边瞥了眼青丫的屋门,打了个眼色道:“我出一趟门,那件事,我这里有些眉目了。”说罢又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夏颜一见这情景就知他说的是晚晴的案子,当下立即走了过去,接过他手中的腰带,环着他的腰替他系结实了,思忖了半晌,觉着这事有危险,便小声私语道:“我同你一道去,只远远跟着也好,绝不会打扰你。”
夏颜不是黏糊的性子,这样的话向来少说,何漾颇为诧异望了她一眼,拉着她走到门口,凑过头来耳语道:“莫胡思乱想,我只不愿你跟着去冒险,不如就乖乖在家,不出两个时辰我便回来了。”
“你忘了?我有特殊能力,寻常人伤害不了我,”夏颜也贴着他的耳朵轻轻撒娇道,“还是让我跟着你吧,我心里也安定些。”
何漾柔声一笑,既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便也随她去了。夏颜挽着他的手,乐呵呵一道出门了,远远瞧去,只当是小俩口出门逛去了。
何漾带着她去了一处荷花池,已是初秋,池子里的花都败落了,荷叶也枯黄了些许,两人绕着池子走了几圈,仍旧没什么头绪。
“这里是我同晚晴初见之地,那晚她反复提起,我总觉着奇怪,想来这里逛逛也许有所发现也未可知。”
虽说死者为大,可甫一听到他们的过往,夏颜的心中还是有些别扭的,闻言便转过身去,坐到一块树墩上撑着脸道:“你只管做事便是,不必同我解释这些。”
何漾见她闹了小性,心中好笑,也不再多说,蹲在池边仔细巡视了一番。最终他把衣摆掖进腰带里,褪了鞋袜道:“这池子不大,我下去看看。”
夏颜连忙追了上来,叫唤住了他:“也不知这池水有几许深,你就这么贸贸然下去了?万一陷进泥沼里出不来呢!”
“放心,这池子我下过,不过半人高,”他把袖子卷高,随手拾起一根棍子道,“当初晚晴在这儿落了水……”然而当他瞧见了夏颜的脸色,又立即禁了声,失笑地摇了头。
夏颜坐在岸边,百无聊赖揪着手边的杂草。此时已过了赏荷时节,人烟稀少,偶有一两个挑夫路过,都投来异样的目光。每当这时,夏颜便装模作样扯着嗓子叫道:“只挑那老藕,我不爱吃脆的!”于是先还惊诧的路人,都收回目光匆匆赶路去了。
何漾从池边渐渐走向深处,先前只有大腿高的泥水瞬间没过了腰肢,夏颜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站起身来一瞬不错的盯着他的背影瞧。
只见他突然停下了身子,弯下腰在池底摸索着什么。
此时天已擦黑,又起了风,夹杂着小雨扑面而来。池子里的残荷被吹得七零八落,树上的鸟儿也都扑扇着翅膀飞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