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冷不防被陈娇推在地上,连忙跪好,拼命摇头,“奴婢还没打听得到,听说长公主还在太后的长寿殿,天子也被宣进去多时了,就是没有音讯。”
已经整整一天了,还没有结果……金氏死了,什么有用的供词都没有……
陈娇忽然从气氛的癫狂中平静下来,她蹙起眉心,踉跄着走进卧室。
不对,这不是天子的行事风格,按照天子往日的脾性为了安抚列侯,他一向对宗亲之事处理的雷厉风行,就凭母亲对王美人的恨意,又有金氏与王美人的关系,天子应该会立刻判罪才对,可是为什么天子一定要金氏的供词呢,而且金氏竟然能在宫中的严密看守下自杀,这不符合情理……
陈娇坐在琼纱帐床上,她想不明白,天子对王美人的感情平平,他根本就不是会为了一个女人得罪宗权贵的深情男子,他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他总是会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难道天子是故意放任事情的发展?
可,那到底是为什么,以天子的谋略他不会做多遇而无用的事……
长寿殿里长公主坐在窦太后身旁,低着头轻声抽噎。
“天子,这件事原该你来裁决,哀家也不该多做过问,但是牵扯了王美人进来,哀家也不能看着阿娇拜拜受这等委屈,这可,不是小事。”窦太后眯着空洞的眼睛,声音在幽暗的大殿里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母后放心,这件事朕必定会给姐姐、堂邑候和阿娇一个满意的交代。”景帝跪坐在窦太后下首说。
“天子不用为难,这件事我与堂邑候倒罢了,只可怜了我的小阿娇,她才八岁就有人用这么狠毒的法子……”长公主红着眼眶冷视景帝,字字句句都针对王姪,“在府里金氏早就招供说是王美人的主意,况且王美人与金家的关系查的清清楚楚,她身为天子的嫔妃却仍旧与金家搭扯不清,怎么能在宫中继续为妃?”
景帝身边坐着的栗姬立刻就接话道:“可不是么,陛下,太后,依臣妾看这个王美人就是不简单,谁知道她接济金家是什么目的?不要说收买金氏,就算没有谁能说的清她跟金王孙的关系?这是把陛下至于何地了?”
刘荣之国之后栗姬消沉了一阵子,但不知是不是前太傅刘荣之师窦英给她出了主意,这些年栗姬反倒“贤惠”了不少,景帝对她仍旧宠爱,加之薄皇后无子无宠栗姬枕头风吹得更是得心应手,早就鼓动着景帝废后,想要取而代之,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刘荣之国了又能怎样,身为嫡长子只要梁王得不到这天下,那么天子之位迟早也是刘荣的。
栗姬想要做皇后,可是薄皇后虽然无宠并不代表别的嫔妃就没有机会,程夫人暂且不论,景帝对王美人的刘彘也另眼相看,这早就令栗姬心中不快,加之长公主又支持刘彻,栗姬恨不得立刻就让这母子俩消失,怎么会浪费那么好的机会。
景帝显然对栗姬此刻的插话甚为不,沉郁的目光满望过去栗姬立刻就住了嘴。
“姐姐怀疑王美人原也是应该的,可是我大汉自有法度,如今金氏一死毫无证人,再加上她死前一口咬定是个人所为,王美人又直呼冤枉,这无凭无据怎么能枉下定论。”
“可那点心里也明明有药粉,与阿娇日里吃的蜜浆相合……”
“这件事王美人说过她并不知道侍女准备了什么样的香精,那几味食材也不是不常见,朕的女儿不是也吃了?虽然朕也觉得王美人嫌疑极大,可是没有真凭实据廷尉如何办案?”景帝一口一个法度一口一个服众,直将长公主的火都勾了起来。
“天子这样说,就是要看着害阿娇的凶手逍遥法外了?我家阿娇,我馆陶,我们堂邑侯府就活该受这样的侮辱?”长公主情绪激动,说着竟然站了起来,“陛下若是当着母后的面都这样说,那我馆陶也就无话可说了!天子无信,列侯不贵,这样的大汉皇家就能够服众?!”
☆、第32章 意外获封
“馆陶,坐下。”一直缄默不言的窦太后忽然开口,语气低沉,“这是你应该跟天子说话的态度吗?”
神情激动的长公主看了一眼太后又看了一眼天子,终于在永安的搀扶下不甘心的跪坐回去。
“栗姬,你先下去。”窦太后说。
“太后,臣妾是为长公主不平……”栗姬还想再说话,看到窦太后空洞的眼睛声音便小了下去,低头道,“喏,臣妾告退。”
“馆陶,哀家近来有些咳嗽,让人煮了冰糖雪梨膏,巫祝说须得至亲看顾才能药效功倍,想来想去也是你这个女儿最在乎我这个老太婆,永安,多带些人陪着你家长公主去看看哀家的雪梨膏好了不曾。”
“母后……”
窦太后阴郁的脸色更加不好,徐眯着眼睛道:“怎么,要再做了娘了,就不想管我这个老太婆了?”
“母后说的是哪里话,馆陶这就过去了。”长公主虽然不甘心,但也明白太后支开她必定是与天子有更重要的话说。
窦太后抬头遥望着远处长寿殿的入口,表情看上去有些费力,在她的眼中远处的一切早就只剩下晃动的光影——白晃晃的亮光中,女儿的虚影越来越远。
“哀家的眼睛,现在是越来越不好了。”窦太后苦笑着摇摇头。
“明日朕再让御医来给母后会诊一次?”景帝探身恭敬的问。
窦太后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语气变得满足而慈祥:“不用了,你们都在我眼前我看那么远做什么。”
窦太后抬起佩戴着鸽子蛋大小祖母绿宝石戒指的手,景帝会意搭了上去将窦太后扶起来。
“启儿,这些年你怨母后没有?”窦太后摸索着身边的手杖走下坐席,“母后总是为你姐姐和弟弟说话。”
“母后可是冤枉儿臣了。”景帝淡淡一笑,扶着太后慢慢的走下来。
窦太后点点头:“你是天子,见识自然与常人不同,母后告诉你,母后并没有偏心。巍峨的宫室,无数的财富,大汉天下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疆土,数万万黎民百姓,这些,都是你的财富,但也是你的责任。”
“儿臣明白。”景帝说。
“母后护着你姐姐,提携你弟弟,其实这些,也都是在支持你。”窦太后说,“母后老了,在这个后位上坐了三十几年,为我自己能得到的早就得到了,现在愈发想的是高祖皇帝和你父皇留下的天下。”
“是”景帝微低着头从善如流的回答。
窦太后缓慢的脚步停了下来,回头对景帝道:“所以,母后想听听你的意思,为什么要袒护王美人?我可不相信我的儿子会为了感情混淆自己的视听。”
窦太后毕竟是窦太后,看问题的角度比任何人都更贴近天子。
“儿臣是担心这件事会给一些人攻击朝政的借口。”景帝思量着说,“事情虽小却牵扯了大汉皇室的家事,儿臣目前首推法度,触犯了很多不法诸侯的利益,这些人恐怕会拿这件事做文章,对大汉法度攻讦。现今朝堂上许多大臣被暗杀,朝政本就有些不稳,儿臣不想再将事情变得复杂。”
景帝把话说得很委婉,维护法度是虚,稳定朝堂到是实实在在。浸淫朝政多年的窦太后也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前些年坚决支持立太子的大臣屡遭暗杀,如今景帝已经动手,支持梁王的大臣不少都受到牵扯,梁王一系正在想尽办法反扑。景帝坚持不立梁王为皇太弟对外都声称大汉宗室法度从无先例,若是无凭无据定了王美人的罪,这事虽小只怕反对景帝的这些人却会趁虚而入,再拿天子破除法度的事情说事。
“袁昂当年劝哀家,有理有据说你弟弟不当立储,哀家也不是听不进去,知道你的心思还是在几个皇子身上,这事便顺其自然吧,储君立贤,这自然是有道理的,倘若武儿真的不是最合适的人,哀家也不会逼天子。但是对你弟弟,母后还是希望天子不要太过紧逼。”
梁王前些年做过的事情,窦太后心里不会不清楚,单就袁昂之死就足以暴露梁王的野心,只是窦太后念及挚爱的小儿子多少暗中阻止了景帝彻查此事,如今梁王做事更加不知收敛,天子迟早会处理,窦太后只希望念及兄弟情义天子不要伤害梁王。
“母后放心,朕在一日绝不会让王弟和姐姐为难。”窦太后难得把话说开,景帝心中高兴还来不及,当然立即表态。
“恩,那王美人天子打算如何处置?启儿,就算她真的没有做害阿娇的事情,母后对她也很失望。”窦太后扬高了声调,转而语重心长道,“你喜欢美人不在乎王氏之前嫁人的那些事母后便也不愿追究其他,可是这一次你姐姐查到她跟金家藕断丝连私相授受,这种事可是会令皇家颜面扫地。所谓‘男子爱后妇,女子重前夫’,母后希望你好好想清楚。”
景帝沉默片刻道:“母后说的是,若是姐姐心中不快,这件事虽不能明里处决王氏,但忍一时朕自有法子给姐姐出气就是。”
“你的后庭,你自己看吧,哀家管不了,也不想管。”窦太后笑了,“看栗姬得意的样子,天子是下定决心要废了皇后了?”
景帝没想到窦太后会忽然把话引到这个问题上,停了片刻才道:“皇后的人选倒也未必是栗姬,只是薄后无子,朕觉得后位该另选贤德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