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难过,还有机会再见,到时候你怕是儿女满堂了。”俞眉远握握她的手,笑得甜暖。
昔年稚女已经长成,再也无须他人相扶,便能走得稳稳当当。
岁月流转,前世不再。
……
第一场秋雨下过,天气骤然转冷。
“阿远,你真要选择这条路吗?”俞宗翰站在沐善居的芭蕉树下问她。
大雨过后,芭蕉叶上挂着的雨珠一颗颗滑落。
俞眉远点头,没有犹豫。
“这条路回头无岸,一旦踏入,你就不能再像正常女人那样,嫁人生子,安于此生。阿远,我已对不起你母亲,不想再看到你此生无依。”
“你再考虑一下,阿远。”俞宗翰始终不愿她做这样的选择。
“我考虑清楚了,父亲。徐家的东西,就还给徐家吧。”
这一次,俞眉远带走了往音烛、路引与牙牌。
“你打算去哪里?”俞宗翰问她。
“云谷。”她道。
本以为燕王伏诛,月鬼已除,徐家的仇就算是报了,可他们仍是太过天真。
月尊教的人不肯放徐家之后,就算他们逃到天涯海角,也始终避不过去。那两件东西,连同她手上的皇陵地图与《归海经》,她打算交到徐苏琰手中。
而徐苏琰重伤之后,已被人救进云谷。
和上辈子她打听到的消息一样,徐苏琰最后仍是进了云谷。
她也该离开了。
上辈子无望,这辈子无守,年华未尽,她已失初心。
……
九月中旬,俞府白幡挂起。
俞家四姑娘,夭亡。
名动京城的太阳主祭舞、神箭俞四娘在短暂的辉煌过后,消失在众人眼前。
至此,兆京再无俞眉远。
☆、第122章 新冢
这一年的秋天,来得比往年要急。秋雨已过,兆京似乎在一夕之间冷下来,即便是有晴天,阳光也显得毫无温度。
香醍别苑的红枫已经转红,一夜秋风过后,零零落落地洒了满阶。霍铮从霄烟台上望出去,触目所及的全是半红半金的枫,仿佛火焰一路烧来。他俯身拾起片枫叶,巴掌似的叶片安静地伏在他掌心,带着秋雨的潮意,像那天离开的阿远。
火焰似的姑娘,烧得人猝不及防。
他转身盘膝坐到了霄烟台的榻上,身前放的小几上依旧是青玉棋盘,黑子白子成局,棋盘边上是茶托,上头搁着花鸟纹的提梁壶与几只轻薄如玉的小杯。小几旁边的紫泥风炉煨着水,无人扇人,炉里的火只剩一小簇,幽幽燃着。
都是他一个人时自得其乐的东西,今天却失了滋味。
他一手白子,一手黑子,与自己对弈,棋子拈在半空,迟迟不见落下。这局棋,不管走哪一步,似乎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回云谷的时间一拖再拖,他身体每况愈下,却仍是不想走。如今秋凉寒侵,他已毫无感觉。
怔了许久,他叹口气抛了棋。
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阿远了。自从那日她在这里表明心迹却被他拒绝之后,他就再没见过她。哪怕是以长宁的名义邀她去狩场玩耍,她也再没出现过。
她从来没叫过他一声“殿下”,那天竟然叫了他“殿下”。从此,他也只是“殿下”,再也不是她的霍铮。
“殿下!”有人踏过满地红枫,急步而来。
来的这人是左尚棠。
“怎么了?”霍铮懒懒问他。
“殿下……”左尚棠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吧,到底什么事?”霍铮蹙眉,他甚少见到左尚棠吞吞吐吐过。
“俞家……四姑娘……”左尚棠欲言又止。
霍铮目光一凛:“她怎么了?”
左尚棠闪过他的目光,咬牙道:“四姑娘……没了。”
“砰——”
霍铮猛地站起,矮几被掀翻,桌上的棋盘与茶具落下,黑棋白子滚了满地,茶杯碎裂,连带着旁边的紫泥风炉被撞倒,水酒了一地,炭灰遍起。
“你说什么?!”霍铮直盯着左尚棠,不可置信。
声音已然发颤。
“四姑娘去万法寺祈福,半道上遇了意外,车马翻下悬崖……”左尚棠说了一半,无法再说。
霍铮脸色陡然苍白,化成木石怔怔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