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少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弯起的眉眼渐渐平复下去,变成了化不开的忧愁,眼底深处是无可辩驳的忧虑与担心。
他能够担心谁呢?
除却从楚王府走出去的那个侍卫,那个岳家的遗孤,他还会担心谁?
赵从一。
原来即使已经把他支的那么远,他依旧在人的心底,投下了不可磨灭的剪影。
千不该万不该,都不该把赵从一指到楚王府去。
小宫女们在发问,太子一时间紧张到极致,几乎无法形容心中的感情。
然而,现实终归是要面对,无论那是有多么的残酷与无情。
头颅轻轻点下的刹那,太子手指传来一阵刺痛,原来是他用力过大,不知不觉间,捏断了一根带刺的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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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目光轻轻一扫,于是小宫女们如潮水一般散去,不过片刻,偌大的御花园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楚歌站起身缓缓地朝着太子行礼。
他弯下了腰,太子却久久地没有让他起来,一直都让他保持着那个十分煎熬的姿势。
楚歌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但太子不喊他起来,他的确也不敢动。
太子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忽而笑了一下,眉梢眼角却跟凝结着冰霜一样,明媚的夏日都显得寒冷起来。
“消息倒是灵通,捷报才刚刚传来呢,你就知道了。”
楚歌没有回答。
面对太子阴阳怪气的问句,他根本说不出来话。
一开始是受了伤,嗓子一直都坏着,到后来,是他发现自己做什么都不如当一个哑巴,于是更加的不愿意说话了。
他这样沉默而顺从的姿态,变那样屈膝在原地,却不愿意抬头看着太子的眼睛,只叫太子心里的怒火越盛。
早些时候,听到了捷报,朝堂上的那些喜悦都淡去了,只有眼下,在心里不知道已滋长了多久的,萦绕,蔓生,名为嫉妒的尖刺。
“这么想念他?”太子冷冷道,“要送你到前线去吗?从此两相纠缠,好做一对野鸳鸯。”
楚歌的身体晃了晃,那个姿势久了,是有一点吃力的,但是他还是没有求饶。
太子只想看到他求饶,如果他软弱一点就好了,像以前那样,扑到他的怀里,小小声的哭泣,叠连声的撒娇,控诉所有看不顺眼的人。
以前的那些时候,他总是担心,这样把幼弟骄纵下去,以后等他长大了还怎么得了。
然而在他变得沉默寡言的眼下,太子却更加的难受起来。
只要想到他是为了谁,变得如此的乖顺,甚至都不再做反抗,嫉妒就像蚂蚁一样无情的啃噬着太子的心脏。
东宫那一别,仿佛成为了一道再也无法逾越的天堑。
同样的一杯酒,同样的两个人,然而都是相同的结果。
从始至终,留在他的少年身边的,身份微贱的侍卫。
赵从一。
有无数的念头划过脑海,更有无数的言语在胸中涌动,太子最后挑中了其中最是刺人的那一条。
他凝视着身前摇摇欲坠的少年,将所有的心疼与怜惜都压了下去,冷笑着,说:“你难道忘了,你已经是娶了妻子的人吗?赵从一可是你的妻子的表兄,就这样,你也下得去手?”
一字一字,跟刀剑一样:“真是,罔顾人伦,不知廉耻。”
楚歌听的都险些笑了起来,太子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来说他。他们俩,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呀,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连面貌都有三分的相似。
谁都说皇帝对楚王极尽宠爱,但又有多少人知晓潜藏在其下的真相呢?
他的哥哥,可是一度想要剥夺他的身份,将他关在小梅园内,偷天换日,装作一枚小男宠呢。
若不是那个时候,他险些被勒死,恐怕直到现在,他都还在那个小梅园里暗无天日的生活下去。
而眼下的生活,和在小梅园里,又有什么区别。
无非是一个小小的囚笼,化作了一个更大的囚笼。
楚歌无声无息地笑了,他抬起了头,对住了太子丝毫不曾掩饰愤怒的脸庞。
不应该这样做的,他应当是时务者为俊杰,但楚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念头,就是想要激怒他。
太子目光闪动,在看到他抬起头的刹那,眼里的怒气稍微褪去了些许,如果认真要看,甚至是有一些期待的。
他大概依旧是抱着幻想,幻想着自己的弟弟,还像最初时的那样,对他抱着不可明说的绮念欲~望,但他注定是要失望了。
在太子说完楚歌罔顾人伦不知廉耻后,他只抬头,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唇形化作了两个字。
“哥哥。”
太子浑身仿佛都僵硬了,这句话像一个巴掌一样,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脸上。
他说去问楚歌的那一些,又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
一切一切,都是如此的荒谬可笑。
看到太子有些僵硬的面容,楚歌却笑了起来,仿佛看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事情,毫不掩饰心中的快意。
他的笑容彻底激怒了太子,太子大步上前,走到了他的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腕。
原本便摇摇欲坠的身体一个晃荡,彻底栽到了太子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