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木头无色无味模样也平平,只一样难得,用它装茶叶,可以保留茶叶最初的茶香,经年不腐,虽是去年的陈茶,看上去还和新茶无异。
把茶叶盒抱在怀里,心情有些忐忑。这里没有乔家,谢家的势力又不敢大张旗鼓,也不知道这老先生的脾气到底怪异到了什么程度。佛主保佑,青釉太需要这样的圣手了,折寿都可以,请务必要答应。
马车停下,谢青瓷接过绿蝉递过来的面纱正准备戴上,车厢突然传来了三声轻扣,然后车帘被人拉起一角。俞长舟一眼就看到了青瓷此刻虽强作镇定却忐忑的眼色,定定的看着她,温声道:“我先上去,一会下来接你。”
第一次看青瓷如此郑重的迫切,身为哥哥,不用向晚嘱咐也一定会尽力的。谢青瓷感激的看着俞长舟,知他这是先上去帮自己打头阵,真心感谢道:“长舟哥哥,谢谢你。”俞长舟却是佯装心烦叹了一口气。
“唉,哥哥总不是白叫的,总要做点事情。”
这副无奈的模样取悦了青瓷,一下子就笑了出来,眉眼弯弯。见她笑了,俞长舟心里松了一口,“等我。”放下帘子转身向客栈而去。知他是故意的,心里确实松快了许多,紧紧抱着茶叶盒子的手也松了几分。
绿蝉见状给她打气。
“姑娘安心,那老先生既是俞少爷救的,他的话自然是要听的。虽然没给俞夫人诊脉,那是因为俞夫人本身也没什么问题,青釉小姐不同,那是救命呢,大夫都是悲天悯人的,必然不会拒绝的。”
谢青瓷点头,但愿如此。
谁知没有等到俞长舟下来接人,马车反而缓缓的又启动了,震惊之余看向窗外。俞长舟也翻身上马随行在一侧,凑近几分解释道:“老先生不在,掌柜的说他一早就出门了。香山有药农种了一片药圃,他近几日都在那边,我们直接去那边。”
“好。”青瓷点头。
马车向南城门的方向行驶而去,俞长舟随行在一侧拉着缰绳慢慢走动,城内不能纵马,速度很慢。城门处排起了一条长龙,大清早进出的人也很多。南门是主要的通道,平民百姓都走这道门,至于权贵,一般走北门。
不过南门离香山更近些,算上排队的时间也比北门用的时间短。
随着长龙慢慢前行,视线随意的看着右侧进城的人群。挑着扁担的,推着木车的,形形□□各样人等,眼神一亮,随后一抹赞赏浮现,好一个俊俏的锦衣少年!一身墨金衣裳,身无半点配饰,上好的绸缎在晨曦中微微发亮,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容貌这样出众,还难得的好相处。他前面的那名老伯身上背着的背篓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身上,老伯诚惶诚恐的道歉,他只是笑了笑,随意伸手拍了拍就放了,还微笑跟老伯说起话来。
再看他牵着的那匹黑马,好家伙,俞长舟的眼睛更亮了!浑身漆黑,鬃毛黑到发亮,四肢线条分明,比自己在草原上见过那匹马王丝毫不差!这是谁家的公子哥,一看就知是贵人,怎么会走南门的?
仔细一想就知了,南门离鸿德书院更近些,不过,现在已经是上学的时辰了,他为何突然返回?正巧这时候也轮到俞长舟出城了,收回打量的视线,管他的呢,这京城世家公子来去就那么几人,这小公子一看就不是池中物,日后总有相见的时候,先办好青瓷的事再说。
终于出城,俞长舟吩咐车夫动作快些,自己也加快了速度。
少卿微笑着把老伯送走,回身看向了俞家车辆离城而去的背影,翻身上马,直接追了上去,守城的侍卫对他插队的行为视而不见。
药圃并没有种在深山里,而是在半腰处的一块田地里,下了马车后还要步行半刻钟的功夫。就着绿蝉的手下车,看向前面树林里被药农踩出的一条林间小道,枯叶满地,幸好没有下雨,并不泥泞。
俞长身伸手折了一截树枝下来,把路旁探出的枝桠拨弄到一边,一边走一边道:“注意点,别划着衣裳了。”青瓷点头,和绿蝉一起跟上了俞长舟的脚步。在林间小路穿梭,在绿蝉青瓷都有些气喘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大片药田。
泥梗上蹲了一个背着药篓子的老人,六十左右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半。俞长舟领着青瓷走向着他走去,“老先生,这位是谢……”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先生打断,依旧低头看着脚下的药材,头也没抬。
“没空,不治。”
语气里的不耐烦一点儿也没掩饰。
第一次遇到这么不留情面的人,青瓷有些发蒙,俞长舟倒不以为意,上前一步蹲在他身边,嬉皮笑脸的。“这次可不一样,上次你不给我娘诊平安脉也没什么,这次可等着你救命呢,你真忍心?”
“医者父母心喔,不要这么绝情嘛~”
老先生丝毫不买账,依旧冷着神色。“在遇到你之前老夫已经不行医多年,父母心这种东西早就没有了。你也别劝,我治你妹妹是为还你恩情,其他人是万万不可能的。”斩钉截铁,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
青瓷稳了稳心神上前一步,双手呈上手里的茶叶,微笑轻语,“听闻老先生是蜀地人士,这是去年的川巅龙芽,希望老先生不要嫌弃。”这样的作派倒让一直低头看药材的老先生抬起了头,看了青瓷一眼起身。
目光大刺刺的上下打量她,审视的意味十分的浓重,还带着轻微的恶意,这样的视线让人感觉很不好受,连一旁的俞长舟都皱了眉。青瓷屏息凝神,一直保持嘴角上扬。许久之后,老先生突然就朗声笑了。
“是个好丫头,比那些只知道仗势欺人拿钱来砸老夫的人强多了!”
伸手接过谢青瓷手里的盒子打开,掂起一片茶叶在鼻间轻嗅,满意的点头,“是好茶,老夫收下了!”谢青瓷心中一喜,小心询问,“那老先生您是愿意给我亲人诊治了?”谁料那老先生竟是诧异反问,“我何时答应了?不治!”
说完竟又蹲下捣鼓药材了,茶叶随手放在了脚边。
谢青瓷傻了,微张着嘴看着他花白的发顶,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东西收下还是不肯办事。俞长舟也懵了,忙问道:“你都收东西了,怎么还不肯治?”他理直气壮的回道:“她愿意送,我愿意收,有错了?”
“不想送拿回去便是!”
竟又翻脸了,眉宇间满是不耐。青瓷直到此时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先离去以后再慢慢论,不然老先生就真的对自己不愉了。可是自己等得起,青釉等不起!也蹲下身子,努力不让声音哽咽。
“老先生,并非是我有心为难,只是我那亲人的情况和小愉的情况一样却是严重得多,她本就身子差,如今跟着我从江南来到京城后情况更加糟糕,只求您让她舒适一些,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可以吗?”
殷切的注视着老先生,怕他更加的不耐烦。
谁知他听了谢青瓷的话后,猛得抬头死死的盯着谢青瓷,“江南回京城?”不待谢青瓷回话就猛得回身抓住另一边蹲着的俞长舟,“你刚才说她姓谢是不是?!”诧异他突如其他的情绪波动,俞长舟怔怔点头。
一下子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谢青瓷。
“谢明安是你爹是不是?!”
眼里居然是满满的恨意?谢青瓷不解,起身,“对,正是家父。”怎么会这个样子?向晚不是说他是蜀地人士并未来过京城么?看他现在的情状,好像和父亲有深仇大恨,他没来过京城,父亲也没出过京阿。
“老先生认识家父?”
并未理会谢青瓷的话,低头,神情既恨意又有快意,快速的闪过很多复杂的情绪,最后居然停留在了癫狂,仰头大笑,“哈哈哈!苍天有眼!谢家人居然求到了我身上!这才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苍天饶过谁!”
狰狞得看着谢青瓷,眼中红丝布满。
“不治!我就算要去也不是治她,而是让她死得更快!”
“滚!别再让我看到你!”
说完就背起背篓,一脚把放在地上的茶叶盒踹向一边,盖子翻落,青绿的茶叶撒了一地,顺着泥梗朝对面而去了。谢青瓷被他的怒吼吓得后退了两步,绿蝉连忙把人给扶住了。“姑娘,没事吧?”绿蝉也恼,这人太没礼貌了。
“姑娘别理他,这人性子未免太怪异了些,这样的人也不放心让他去治,天下名医多得是,咱们再找,犯不着去求他!”
俞长舟也有些反应不过来,虽然这老先生性情和常人不同,可这么多日相处下来,没见他发过火,他和谢伯父之间有什么?思考间眼前一个青色的身影闪过,耳边响起的是绿蝉的惊呼,“姑娘!”
“不要跟上来!”
听到这话,俞长舟刚迈出的步伐收了回去。
谢青瓷头也不回的跑向了老先生离去的方向,追上后双手展开站在他的面前。老先生停住脚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谢青瓷,“怎么着,软的不行要来硬得了?老夫现在就一个人,要命一条,绝对不会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