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对常松平时的督促丝毫不放松,也对他寄予了厚望,但也没认为常松在杨文成这个年纪就能考中秀才。
常夫郎一边从随车带来的行礼中取出礼品,一边说:“不就是一个乡下的里正么,就管这一小片的庄户人家,能有多大的家业。”
在他看来,庄户人家能顿顿吃饱饭就是极不容易的事了,哪能跟他们家相比,出入有马车,随身有下人侍候,吃穿精细,结识来往的也无一不是大户人家,一个小小的里正哪能入得了他的眼。
常欣蔫蔫地说:“这种地方我一天都待不下去,阿爹,咱下午就回城里去吧。”
常夫郎也是极想的,可看看相公的脸色没说出口,而是替常欣整理衣容说:“欣哥儿打起精神来,也让你阿爷和村里的人看看咱家娇养出来的哥儿。”
常欣一听总算打起了精神,心里得意起来,这种破地方的土包子怎能跟他县城坦克来的相比,这身上穿的衣裳头上戴的首饰,哪一样是他们见识过的,更甭提拥有了,想到他们羡慕的眼神他越发自得。
常夫郎看常欣容光焕发一副充满斗志的模样,也开心地笑了,在他看来,这个村里的哥儿怎可能和欣哥儿相提并论。
不用旁人说到了地方就知道哪户人家是里正家了,马车停下,一家四口依次从马车上下来,常歧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迎客的小秀才杨文成,现在再看越发觉得俊秀斯文,难怪当初在县城没认出来,与他父亲杨德广没一点相像之处。
常欣微所扬着下巴神情高傲地站在阿爹身边,常夫郎虽然对这里的环境极不喜,但看到杨文成也觉得这趟没白来,最主要的还能让自家欣哥儿与杨文成见上一面,附在常欣耳边提醒了他一句,常欣立即把目光投向阿爹说的人身上。
门口那身着长衫的少年,风姿绰约身形挺拔如翠竹,唇角含笑正眼神温柔地望过来,目光稍一触接常欣脸上立即泛起红晕,少年的目光已经离开,他却舍不得放过,一路上所受的折磨一消而散。
常夫郎一看自家哥儿的神色便知道相中了,自家哥儿的喜好他岂会不知,就喜欢这种斯文俊秀的读书人,低声说:“好了,以后有相处的时候,别一直盯着,在家里教你的可得记着。”
常欣连忙点头,不舍地收回目光看向旁人,阿爹来之前跟他说过,暂时要把杨秀才的双亲讨好了,至于以后,成亲了后还不是他家说了算,想到这儿常欣稍微收敛了一下高傲的神色,为了杨秀才,他愿意放低身姿迎合他的双亲,尽管旁边那人是他一向瞧不起的泥腿子。
常夫郎心里满意地点点头。
“德广兄,恭喜恭喜!之前我还道杨秀才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培养出来的,原来竟是德广兄的爱子,真是惭愧,没早早认出来。”常歧满面笑容地打招呼。
里正是老实庄户汉子,没常歧这般圆滑,常歧这番话倒真说到他心里去了,原本板着的面孔露出了笑容:“常歧你今日怎有空回乡?你父亲正在里面,快快请进。”
杨文成皮笑肉不笑地虚应着,除了在年纪最小露出好奇目光的常松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常夫郎和另一个小哥儿只是目光微一略过,与父亲一样做出开门迎客的姿态。
听到父亲在里面,倒让自信又从容的常歧僵了一下,与父亲的冲突和父亲不顾自己阻拦硬要回乡时的情景再次浮现在自己眼前,虽然他不觉得自己的坚持有错,是父亲思想僵硬顽固不化,但父亲往日的威严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印迹,又加上心中有愧,再次面对父亲时不免有些紧张不安。
回头叫上两个孩子,看成在孙儿的面上父亲应当态度和缓一些吧:“欣哥儿,松儿,阿爷就在里面,快承父亲进去拜见。”
常松昂着脑袋看大人的表情,眨眨眼睛,乖巧地跑到父亲身边,常欣还没从初见杨文成的喜悦中回过神,伴在他阿爹身边随着一起进去。
常歧走进院子里就见到父亲黑着脸站在那里,几年未见,父亲在乡间过着风吹日晒的日子比不得县城里的富贵,人比以前老态了许多,常歧不由鼻头一酸忙走过去跪下大拜:“父亲,不孝儿子回来了,请父亲责罚。”
常歧都跪下了,常夫郎和两个孩子难道还能站着,常夫郎扫了一圈看到坐在院子里的泥腿子各色眼光打量过来,心里很是埋怨了一下相公和常郎中,也不看看场合,要是在外人看不到的家中,让他跪也就跪了,可顶着这些人的目光让他有些难堪,但咬了咬牙不得不跪,否则今日他不孝的名声就会传扬出去。
自己跪下了,琮拉扯了一把不在状态的欣哥儿,常欣一不留神被大力拉得差点跌趴在地上,刚要发脾气,可一抬头就看到阿爹不对的眼神,再看看前面的阿父,才意识到眼下的状况,只得低下脑袋,心里的想法却是同阿爹一样的。
竟然让他跪在这泥地上,身上的新衣裳都要沾上泥土弄脏了,他心疼。
“阿爷?你是松儿的阿爷?”倒是常松机灵乖巧,跪在阿父身边抬着脑袋状若天真的问,常歧欣慰地摸摸小儿子的脑袋,这样乖的孩子父亲肯定会喜欢。
常郎中也的确对这样的孩子板不起面孔,又知道场合不对,因而向常松招招手,常松机灵地从地上爬起乖巧地依偎在常郎中腿边,常欣从低下暗暗瞪了他弟一眼,就会装乖巧。
摸了摸小孙子的头,常郎中叹息了一声说:“都起来吧,这是在别人家,既然来了就一起吃了酒席再回去吧,现在回家也没人动手给你们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