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背后火辣辣的疼,也知道裴老头铁了心不顺着她了,双手撑地爬了起来,脸上还淌着泪,悻悻然地指着屋子,“我,我看秀秀去。”想着裴秀的亲事黄了,有钱的女儿走了,心里不是滋味。
回到屋里,慢慢想着裴娟回来后的反常,一时之间,竟然老泪纵横,裴娟回来怕就是报复他们的,跟着老二,以后哪有什么好日子,她养出来的女儿,心狠着呢,让三个儿子寒了心,将来她和老头子真出个事,也没人愿意帮她了,抱着床上神志不清的裴秀,哭得撕心裂肺,“娟儿啊,你好狠的心哪。”
韩大夫来看过,开了药,宋氏本来要赊账的,裴老头一个眼神扫过来,只得乖乖给了银子,刘花儿带着小栓不知道去哪儿了,宋氏喊破了嗓子都没人应,最后,还是去灶房熬了药,守着裴娟喝下,和裴老头说起裴娟的意图,“我以为她虽然怪我常常打她骂她,终究没有坏心思,老头子,你说她安的什么心啊。”
人就是这样,一旦遇着件事有所醒悟,将所有的事情串在一起都明白了,裴娟,是报复她呢?
裴老头听了宋氏的话也经不住眼眶发热,愧疚难挡,“老大那边是挽不回了,咱以后,只能靠自己啊。”裴娟千方百计的让他们跟着老二过日子不就是看准了老二和老二媳妇信不过么?裴娟都看得明白,他们却被蒙住了心。
“娟儿好狠的心啊。”
院子里闹哄哄的,沈芸诺和裴征去了山里,刚走出院子,簌簌的下起了雪花,小洛伸手接住,握在手里,小脸兴奋不已,“爹,雪。”
“是啊,下雪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裴征问沈芸诺,“还去山里吗?”
“去转转吧。”回屋,另一边闹哄哄的,还是外边安静,后天赶集,她准备将做出来的橘子皮全送到镇上,问问杂货铺的掌柜。
上山的人多了,走出了好几条路,裴征带着绳子,遇着掉下来的柴火捆回去当柴烧,两人走走停停,寻到的野菜不如往常的一半,之前生木耳的木头被人拿走了,沈芸诺心里失落,一圈下来,收获不大,她想再往里边走,裴征拉着她不肯,“过些时候再来,下雪了,地里的白菜得全收了,不然烂在地里了。”
回身望向神秘的大山,心有遗憾,不过想起菜地的白菜,心里又有了期待,她打听过了,村子里保存白菜的方法要么做成酸菜,要么挖个小地窖放进去,没人做辣白菜,放在地窖,食物也保存不了多久,到了过年那会,桌上能吃的菜极少了,因而开口问道,“咱村里谁家谁家有茱萸,能不能问人要些来?”
茱萸在村里不是珍贵的,饭桌上甚少有人喜欢,她寻思着,问人要些这个是没问题的,谁都不会怀疑她拿来做什么。
“你要多少,大生家有,我问他要就是了。”沈芸诺喜欢茱萸的味道,做了回豆腐,辣得他舌头发麻,不得不说,比起那几坛子橘子,茱萸的味道好吃得多。
菜地的白菜大概有二十多株,需要的茱萸她也没算,“多找些来吧。”过些日子就要封山了,等去集市买做白菜的料,而且,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做出来的白菜留着过年卖,那会封了山出不去,等雪融化已经是明年的事情了,想着,心情急切起来,“明日我们去市集问问有人买橘子皮不。”
裴征没有多想,点头应下,想起家里几坛子的橘子,小洛一人都吃了不少了。
大生家茱萸多,全给裴征了,整整一袋子,全是田野上摘的,摘的那会心里高兴,找回来放着不吃,问沈芸诺怎么做。
“你借个石舂,舂碎了才成。”沈芸诺背着背篓,准备出门砍白菜,雪渐渐大了,裴征追了出来,“借石舂不着急,你回家,别冻着了。”他算着她小日子差不多要来,不敢让她受了凉,接过她背上的背篓,“我很快就回了。”
宽阔的背影,快速消失在小道上,寒风吹过,她打了个哆嗦,快速回了屋,呼出的气瞬间冻结,搓着手,叫了声小洛。
“娘,在床上捂着呢。”棉被买得厚,夜里睡觉都没有烧炕,进了内屋,问小洛冷不,“你冷了,娘给你烧炕就暖和了。”
小洛躺在床上,翘着腿,晃着光秃秃去的小脚,“冷。”
沈芸诺好笑,抱了柴火,不费劲的燃了起来,不一会儿,小洛坐在床上喊热,沈芸诺替他脱了外边的衣衫,好笑道,“在屋里玩,娘去外边抱柴。”
灶房里的柴差不多没了,她出门抱了许多,回来看鸡孤零零得窝在角落里,抓了点粮食喂她,回屋,坐在窗下纳鞋底,过年了,一家人有了新衣,鞋子也不能落下,鞋样子还是问的大生媳妇,依着她说的裁剪的,纳鞋底比做衣衫速度慢,裴征回来,才做了一点。
“阿诺,石舂也借回来了。”放下背篓,洗了石舂,按着沈芸诺说的法子舂起来了,不一会儿,屋子里就萦绕着刺鼻的辣味,呛得小洛直打喷嚏,裴征也好不到哪儿去,抱起石舂,尴尬地笑道,“我去外边。”
他就是挨着沈芸诺,忘记茱萸味道重了。
☆、41|06-05-09
大雪沸沸扬扬下了一宿,翌日,天地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院子里的草尽被大雪覆盖,偶有竖着的草叶露出枯败的颜色,小洛冷得直打哆嗦,站在台阶上,搓着手哈气,嘴里喊着“娘,快点。”
今日赶集,家里留下的都得拿去卖了,开始置办年货,再玩,封了山,那会想出去都没法子,裴征背篓里装满了东西,站在边上,看沈芸诺来来回回进屋又出来,摸了摸小洛的头,“娘检查咱家的东西都都是进屋了没,别早来小偷了。”
赶集的人多,他们又都出了门,不锁好,易出事,连着几坛子橘子都抱进屋里去了,小偷也等着带东西回家过年。
沈芸诺里里外外检查一遍才松了口气,站在两人身侧,叹道,“都好了,走吧。”
裴征背着背篓,只能抱着小洛,出了门,遇着裴俊和周菊也准备出门,周菊篮子里提着一篮子豆子,裴俊则两手空空。
“三哥,你们也赶集?”刚分了家,没有银钱,过年,饭桌上总不能不见肉,他寻思着去镇上做几日工,买些肉回来搁着,周菊篮子里的豆子是拿去卖的,买了买些鸡蛋,家里的鸡被裴老头和宋氏抓走了,他也没法子。
裴征点了点头,让小洛叫四叔,拧眉望着裴俊,“还寻思着去镇上做工?天冷了,镇上活计也少,不如在家里好好照看地里的麦子,手头紧了,我和你三嫂先帮衬着,过了年再说。”
裴俊脸色赧然,上前抱过小洛,如实道“我去镇上做几日工,最多下下次赶集的时候就会,那会,还没封山,不碍事的。”家里田地不多,田里没种庄稼,地里麦子被雪堆着,他留在家里也是多张嘴吃饭而已,和裴征并肩而走,低声道,“媳妇和我说向三嫂开口买院子的事儿了,三哥您听着就是了,我想等我攒够了钱再说,左右年后的事儿,不着急。”
地基是好的,起屋子前前后后也要花十来日的功夫,等墙干透了,一切清扫干净了,搬进去是明年初夏的事情了,他和周菊商量了,年后就去镇上做工,农忙也不回来了,周菊一个人在家侍弄,那几日工钱高,两人省吃俭用的话,明年就能买下裴征的院子。
裴征皱眉摇头,“院子的事情我和你实话说,屋顶的茅草我是准备拆了搬过去的,那边的地基我看过了,房间多,我琢磨着先起五间屋子,茅厕,灶房,柴房,还有两间卧室,要的茅草不少,你买的话,茅草可得自己准备。”
裴俊怔了片刻,自己造屋顶的话没啥,无非费些时辰,想了想,和裴征商量道,“三哥,你看这样如何,爹娘分了我些茅草,明年的麦秆我也给你留着,你的灶房和茅厕上边的稻草是新的,你拆走了,屋子就别动了。”
“不行,那样我岂不是占你便宜了,你容我再想想,有没有其他法子。”而且,他的院子小,裴俊和周菊买了他的院子,在自家屋后那片竹林能再开个小院子,连成一片,两间屋子,家里真来了客人也睡得开。
不过,他没给裴俊准话,裴俊手头紧,他不想看他辛辛苦苦忙活一阵就为了他不要的院子,路上遇着好些同样赶集的人,妇人居多,看裴征和裴俊走在一起,眸中闪过轻视,很快又收敛了去,假意的和他们打招呼,视线有意无意落在裴征的背篓里,上边堆着草,下边什么情形也看不见,忍不住故作好奇道,“裴三背篓里装了什么捂得严严实实的?让嫂子瞧瞧?”
裴征面色冷峻,嫌恶的抬了抬眼皮,清冷的眸子让妇人悻悻然缩回了手,只感觉背脊发冷遍体生寒,眼光在沈芸诺身上转了转,不甘地笑着岔开了话,“裴四媳妇,今年分了家,过年可是要和你爹娘过?”
周菊不慌不忙地摇了摇头,“分了家,过年也就自己过自己的了,嫂子去置办年货呢?”村子里都是从下雪开始置办年货的,多少年了,一直这么个规矩,妇人叹气道,“是啊,家里再穷,过年也要买点肉回来,苦了自己不能苦了孩子是不是?”
周菊说话不得罪人,和妇人闲扯了几句,热了气氛。
到镇上,人来人往,比之前的人更多了,街边摆着大红色的对联,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小洛看得挪不开眼,挣扎着要自己走,裴俊不松手,“人多,抱孩子的也多,四叔抱着你,别走散了,到处找不着人。”
裴征的背篓被人挤得东摇西晃,双手将沈芸诺护在胸前,而周菊,紧紧抓着裴俊的衣角,生怕走散了。
“三嫂,我先去东市卖豆子,你和三哥怎么打算的?”她篮子里大概有五斤豆子,卖了买副对联和半斤肉,家里还剩下两斤留着自己吃,下次赶集她就不来了。
沈芸诺被人踩了好几脚,抬起头,神色略微狼狈,当下都是进城了,想要出城都困难的紧,“四弟妹先跟着我,我有话和你说。”市集的豆子卖不起价格,她突然想起做成豆腐了。
裴俊抱着小洛,自然不能递给裴征,几人被人潮冲着往前边走,到了人少的地方,才能打转身,沈芸诺呼出一口大气,听裴征笑道,“下次赶集的人更多,这次你来了,下次买什么和我说还是我来吧。”
沈芸诺脚趾头疼得发麻,她也不想来了,抬起脚,缓了缓疼痛,“下回我不来了,你来吧。”背篓里的草被撞开了些,绑着的绳子也不如之前结实,今早看裴征拿绳子上下前后的缠着稻草她还不以为意,现在才明白了他的用途,眼波流转,看向周菊紧紧护着的篮子,“豆子好卖吗?”家家户户或多或少有豆子,又到过年了,谁家愿意花钱买豆子?
周菊脸上倒不显担忧,“卖不出去就到肉摊子换成肉就是了。”不是家家户户都要钱,以物易物也是可以的,不过,以物易物不如折成钱划算就是了,“三嫂说有事和我说,可有什么事?”
沈芸诺垂着眸,她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罢了,“四弟妹信得过我,将篮子里的豆子给我,我帮你卖,不会比市集价格低了。”过年了,于宅那样的大户人家也要准备豆腐,希望玉翠看在银耳的份上卖她个人情。
周菊喜不自胜,“当然信得过三嫂,如此就多谢三嫂了。”她是聪明人,想必之前沈芸诺来镇上卖东西遇着了贵人,取下手里的篮子递给沈芸诺,指着前边的石墩子道,“那边有个石墩子,我在那等三嫂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