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余氏见侄子侄女这是要准备回家了,便拿了个香蒲叶编织得袋子来,里面装上一些野菜跟几个土豆,递给朱福道:“你们这次来带了这么多东西,家里这个年是不用愁了,这些野菜你们带回去吃。如今天气冷,集市上怕也买不到什么新鲜的菜了。”
朱福倒是没有客气,伸手接了过来给暖姐儿抱着,她又望了眼晚霞映照下的茅草屋,很肯定地道:“这个年二叔二婶带着奶奶跟贵哥儿进城跟咱们一道过吧,奶奶年纪越发大了,哪里还能住这样的茅草屋?还有贵哥儿,这马上就要县考了,得有个好点的环境温习功课才行。”她眼珠子飞快转了转,道,“这样吧,我回家跟我爹娘商量商量,打算就在我家附近赁间屋子,若是一切办得妥当了,哥哥会赶驴车来接你们的,你们这些日子也好好拾掇拾掇。”
余氏惊讶得都不知道说啥好了,愣了半饷才反应过来,琢磨着才问:“接咱们进城,是大哥大嫂的意思吗?”
朱福点头道:“正是爹娘的意思,我娘说,往后要好好孝敬奶奶。”
能够进城过好日子去,哪里有不喜欢的?况且侄女儿说得很对,贵哥儿如今正是需要一个好的读书环境的时候,在这旮旯住着茅草屋,到底是不行的。人家孟母三迁为的是啥?可不就是一个好的读书环境吗。
既然老大家闺女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是有打算的,就算进城会吃更多的苦,他们也愿意。
为了贵哥儿,要他们做啥都愿意。
余氏感激地握住朱福手道:“你替叔叔婶子给你爹娘道声谢,就说,进了城,我跟你叔叔一定会找份差事来做,不会游手好闲的。”
朱福道:“自家人谢什么,婶子放宽了心,在家等着我哥哥来接你们吧。”
朱福心中有自己的打算,在没来杏花村之前,她就想着要接叔叔一家进城了,待得来了这里瞧见叔叔一家的处境后,更是下定了决心。
其实进城生活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谭的事情,只要赁间屋子,一家人能有个安身之处,就可以了。都是有手有脚的,哪里不能找份活儿干?
驴车骨碌碌轧在青砖铺成的小城主干道上,天色渐渐晚了,天空像是泼了墨一般,成了黛青色。
东北风也刮了起来,天空渐渐飘起小雪花来,朱福将冻得瑟瑟发抖的妹妹紧紧抱住。姐妹两人穿着的厚重棉袄打了雪花,更重了些,身子湿漉漉的,那种感觉很是不好受。
朱禄侧头望了眼缩成一团的两个妹妹,一咬牙,小鞭子挥打得更快了些。
刚好驴车驶到自家打铁铺子跟前的时候,雪花飘得更大了些,坐在门槛上眼巴巴等着哥哥姐姐回家的寿哥儿见哥哥姐姐回来了,立即站起来,他扭着小脑袋对里面的爹娘道:“哥哥跟二姐三姐回家了,回家了。”
卫三娘赶紧走到门边来看,见自家三个孩子果然回来了,脸上担忧的神色立即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关切的笑意。
“你们要是再不回家来,娘跟你爹都要出城找你们去了。”一边说,一边伸手将儿女身上的雪花都掸了去,又顺手抱起暖姐儿,亲她冻得发紫的小肉脸,将她抱到一边的小火炉边,搓着她手问,“暖姐儿见着奶奶了吗?”
暖姐儿烤着火就不冷了,不冷了,她就开心起来。
“见着奶奶了,把猪肉跟米面都给奶奶了。”她圆溜溜的小眼睛滴溜直转,然后认真地说,“娘,咱们家里要添口人了吗?二姐姐问我,家里添了人喜欢不喜欢,我可喜欢了,我喜欢人多,人多才好玩呢。”
朱福抱着弟弟寿哥儿蹲在卫三娘跟前,将在村子里发生的事情都跟卫三娘说了,卫三娘听得眼睛亮了起来,就连一旁打铁的朱大也不由竖起耳朵来听。
寿哥儿似懂非懂地问:“二姐姐,什么是娶媳妇?娶媳妇好玩吗?”
正扛着野猪进来的朱禄听到了,他高大威猛的身子一僵,然后双脚跟抹了油一样,扛着猪就往里面去。
卫三娘开心过后,心思又沉重起来,儿子有瞧中的姑娘自然是好事儿,可如今家里并未攒够给儿子娶媳妇的银子。还有,家里本来就小,儿子娶媳妇,总不能叫小两口跟一大家子挤在一起吧?
最重要的是,那姑娘可是杏花村一村之长的闺女,杏花村村长赵仁是个极爱钱财的人,聘礼下得少了,人家肯定不干。还有那赵铁花,听福姐儿说还是个捕快呢,哪里会瞧得上禄哥儿呢。
见便宜娘一脸愁容,朱福道:“娘放心吧,咱们都有手有脚的,不怕赚不到银子。如果是为了银子犯愁的话,娘大可放心。”又转头看向朱大,她蹙起秀眉,“爹,你咋又开始打铁了呢?你闪了腰哪里能打铁,往后别再干这些体力活了。”
朱大憨憨笑,搓着手说:“没事儿,只是打几副刀具,不费啥力气。”
朱福走过去,一把夺过便宜爹朱大手中的工具来,推着他道:“天都黑了,您也歇歇吧,我饿了,咱们一家吃饭去。对了,哥哥打了野猪回来,我给你们烧野猪肉吃,野猪肉比家养的猪好吃多了。”
暖姐儿牵着弟弟小手,慢吞吞往后院去,开心道:“寿哥儿,咱们哥哥姐姐可厉害了,哥哥打了头野猪,二姐姐把狗蛋儿打得直哭。狗蛋儿你记得不?就是过年去奶奶家,总会欺负咱们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新还是在晚上,9点之前。求收藏求撒花呜呜呜。
☆、卖豆腐也讲策略
才将寅时过了三刻,朱福就已经没了睡意,透过薄薄一层窗户纸伸头望了望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屋子里也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沙漏声。想着前天晚上答应陪着沈玉珠一道卖豆腐去的,朱福内心挣扎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勤奋小人克服了懒惰小人,她悄悄爬坐起来,开始伸手够衣裳穿。
朱喜睡眠也浅,身边有一点动静都睡不着,迷迷糊糊间醒了,感觉到二妹妹在穿衣,她扭头往外面瞧瞧,离天亮还早着呢。
“福姐儿,咱们屋里头有恭桶,你不必穿衣出去了。”朱喜才没有以为妹妹这个时候会起床呢,她以为妹妹尿急了,“昨儿娘说天气冷了,起夜不方便,就在咱们屋放了个,就放在门边的墙角那里,你去吧。”
朱福已经摸着黑将衣裳穿好,然后小心翼翼从木板床上爬下来,又将一块方布巾包在头上。
“前天答应玉珠要陪她一起卖豆腐去的,这个时候她应该得起床磨豆腐了,我去帮她。”说完话,她已经将自己包裹成了小熊,摸着黑走到小木桌子前,点了煤油灯,屋里头才将稍微亮了些。
朱喜已经惊得坐了起来,身上穿着的桃红色中衣被洗成了粉白色,上面还打了不少补丁,在昏暗的烛光照耀下,欲发显得不能看了。朱福目光落在长姐穿着的中衣上,心内叹息一声,长姐这般好模样,该是穿那些娇俏好颜色衣裳的。
“福姐儿,你莫不是在跟姐姐玩笑?”朱喜不相信,她也不答应,要出去打工,那也该是自己去,什么时候轮到妹妹出去干活来贴补家用了,“你可别闹,娘不叫咱们去,若是叫娘知道了,她会生气的。”
“长姐,咱们只是普通人家,又不是大家闺秀,哪里就这么多规矩了?”朱福劝说道,“娘是心疼长姐跟我,可我也不愿见着爹娘辛苦啊。再说了,我只是陪着玉珠去的,到时候我就帮她看着摊子,她叫唤着卖,我又不叫唤。”
朱喜知道二妹妹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爹娘了,她应该高兴的,可心里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都怪外婆,若不是她,自己家里日子也不会过得这般苦,爹爹也不会为了拼命攒钱闪了腰,哥哥也不会到如今还没说上一桩亲事。要她说,嫁出来的女儿哪里还有贴补娘家的道理?早不该给银子!
也是爹娘心太软人太老实了,总不想将关系闹得太僵,所以一直忍着外婆。
以前家里好些,节省些每月倒也能腾出一两银子来,可如今家里不一样了,爹爹伤了身子再不能干重体力活,连自家温饱都成了问题,哪里还孝敬得了算是过着锦衣玉食日子的外婆?
朱喜贝齿紧紧咬着红唇,烟波浩渺的水眸里暗藏着汹涌,她想着,下次外婆再敢登门伸手要钱,她定然要跟她老人家闹。
大不了自己这不敬老人的名声不要了,大不了这辈子就不嫁人了,也不能叫人这般欺负。
见长姐面色晦暗,朱福猜得她必是想到那个老怪物了,赶紧笑嘻嘻过来抱住长姐道:“长姐,你就让我去嘛,人家玉珠天天给我端豆腐花儿吃,我怎么能白吃呢?我是一定要帮她的!”
朱喜掀开被褥:“那我与你一道去。”
“长姐就别去了。”朱福一把按住长姐的手,嘴巴朝妹妹暖姐儿那般努了努,道,“这丫头最黏你我了,要是醒来发现我们都不在,肯定要哭。她一哭,娘肯定更生气,娘最近心里本来就不好受,可别叫她气出毛病来。”
一边说着,一边又将被褥盖好,怕长姐再说什么,朱福身子灵活地挪到门边,回头道:“我一定会带着银子回家来的。”说完轻轻推了门,一阵冷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赶紧走出去。
“福姐儿......”朱喜想追出去,奈何暖姐儿也醒了。
“长姐,二姐姐呢?”小丫头小脸蛋儿睡得红扑扑的,这两晚上她一直跟二姐姐抱着睡,所以醒来见没人抱着她,她就开始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