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谨之看了她一眼,暗暗弯了弯唇,却没说什么,只伸手点了点照片中站在他身边左侧,伸手拍着他肩膀,看着十分亲近的男人:“这是我当时最好的朋友约瑟夫。他的姓氏,不知你是否听说过,是罗德斯特。”
瞿凝一震:“罗德斯特?”她的瞳孔缩了缩,“是那个罗德斯特家族?”
唐谨之点了点头:“嗯。”
瞿凝眯了眯眼眸:“……好。”
他一说美国,又说罗德斯特家族,她立时就想到了那个现在就已经很有名的财阀罗德斯特。
唐少帅远渡重洋,所就读的美国陆军军事学院,在当时被称之为是陆军军官的摇篮。
但凡是这所学校毕业的,基本都会获得中上校的军衔。
唐少帅能就读这所学校,他的同学里,应该有不少……人脉很广,出身不错的吧。
“约瑟夫虽然出身罗德斯特家族,不过他是不受重视的旁支。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想着上战场以作进身之阶。”唐少帅娓娓道来,“约瑟夫四年多以前退伍之后,凭着他当年攒下的人脉,以及退伍军人的便利,开始打理起长辈传下的生意。”
唐少帅微微一顿:“而罗德斯特家族最发财的,就是军火贸易。当然,卖给远东的军火,并不是他们家族最好最时新的,也不是占利润的大头。不过比皇室从日本那边拿到的货,是绝对要高档的多了。”说到‘日本’两个字,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戾气。
瞿凝的眉心隐隐一跳:唐少帅十年前回国之后,不多久立刻参与起义,最开始的时候由于唐家在其中的地位不高,军队并非最为庞大,他也并不是起义军里最强大的一支。
但不久之后,唐家军屡战屡胜,虽人数不多,但战斗力极强,更兼配备的火器十分先进,便渐渐成为了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唐少帅的威名,也越发显赫起来。
朝廷那边固然嘴硬说他能常常得胜,不过是仗着火枪炮利,但他能买得到货,将自己的军队武装到牙齿,这也是能力的一种。
只是谁也没想到的是,他所依赖的关系,却是他的旧时同学---这事实,若不是他自己说出来,怕是没多少人能查得到吧?
一方面,约瑟夫靠着从他这里卖火器的收益提高自己在家族里的地位,另外一方面,唐少帅也靠着这些火器,得到更广大的地盘,只是不知道强强结合的关系,到底有多稳固?
“我本还担心夫人没怎么和美国人打过交道,会有沟通上的不便,但夫人既然连进化论也看过了,那么英文必然不成问题,想必定能跟他们相谈甚欢的,为夫看来是白担心了。”唐谨之瞥了她一眼,玩味的勾了勾唇,下了定论。
“……”瞿凝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她先前半开玩笑的说起进化论,完全是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啊。
她怎么就忘了呢,这时代可不比信息爆炸的二十一世纪,何况“人是猴子变的这样的书”,是绝对不可能在国内大范围流传乃至于在宫中有传译本的。她说自己读过进化论,那在他们眼里,那可就妥妥的是看的原文书而不是译本啊。这不就直接暴露了她会英文的事实么?
现在改口说自己没看过还来得及吗?
抬头看向唐少帅显得有些促狭的表情,瞿凝只觉得自己一口气憋在了胸口:该死,这只老狐狸。
还好自打熙帝起,宫中就是常有传教士来往的,她从某些渠道也的确接触过英文,否则的话,很多事情就解释不了了。
***
若说唐少帅说起交际的事情可能还是一时兴起的话,那么第二天发生的事,就表明了他的决心。
也不知道唐少帅是怎么和唐大帅沟通的,第二天早晨,瞿凝刚刚睡醒,宝琴和素琴来伺候她梳洗的时候,就来报告她:“少夫人,管家和一些婆子们候在院子里,说是要将往来的账册交给您处理。”
“另外,二房太太也派人来交家里库房的钥匙了。”
瞿凝原本的瞌睡虫一下子就不见了。
她本来十分疲惫,浑身也酸疼的厉害---昨儿晚上唐少帅又闹了她一夜,如此连续两天下来,简直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虽然她最后也的确有舒服到,但等到醒过来的时候才发觉,被过度使用的身体都快要散架了。
交钥匙?交账册?
她很肯定,以昨日见唐大帅时候他疏远考量的态度,要说唐大帅准备将管家权交给她,肯定是假的。
嫁进唐家之前,考虑到自己尴尬的身份,她也想过,最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会面临一种不上不下的境地。
她也做好了面对重重考验的准备,但现在唐家却直接将管家权交到她手里---不问可知,这必然是在昨日的谈话之后,唐少帅断然做出的决定。
他竟忽然之间对她交付了信任?
一时之间心绪繁杂,瞿凝微微皱了皱眉头:“好,我知道了。”顿了一顿,“少帅呢?”
“一大早,他的传令兵就来把少帅请走了。”宝琴回答,“据说,是军中有事。”
“哦。”
瞧着她情绪似乎不高,素琴凑趣的笑道:“少夫人是想着少帅了?少帅临走前啊,还特意提醒奴婢们,让我们千万别吵醒您呢,他说,钥匙和账册不会长脚自己跑掉的,让您休息够了再见那些人就行。”
“……”可不是会不会跑掉的问题,是唐少帅压根没给她心理准备,就往她肩膀上丢了好沉的担子好嘛!她本来的计划,结婚之后是要趁着或许被冷落考量的空白时期,优先把自己的买卖摊子做起来的,现如今却被丢了一大堆的任务,她哪还有那么多的私人时间?
计划完完全全的被打乱了啊!
瞿凝揉了揉额头,叹了一口气,只好认命的抓紧时间洗漱起来。
素琴和宝琴面面相觑:唐少帅在他们看来,这两天表现的可是足够的温柔体贴了,但为什么,公主殿下却像是完全不高兴?
门口候着的那些人,手里捧着高高的册子,虽然数量是多了一些,清点起来怕要一些时间,但另一方面不也说明了,唐家光是后宅应该油水就不少。殿下在宫中日子过的清苦,嫁妆虽多,却也并不值钱,如今能手握唐家后宅的大权,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么?
素琴却是有些想不明白殿下的心理了。
反而是宝琴,知道自家公主有多喜欢躲懒,她倒是偷偷的抿唇笑了一笑。
☆、第15章 蹊跷(1)
时已深秋,檐下的菊花瓣上都已经染上了霜色。
北风呜咽,清晨的空气是刺骨的寒凉---对于自打太阳还没露面就已经候在屋檐下的管家婆子们来说,跺脚搓手都依旧觉得通身寒冷。
这些婆子在唐家伺候多年,也算是有一定身份的人了,但唐少帅开了口,要她们在这里等着,哪怕每个人心里不服气,却没有人,敢喊一声寒。
瞿凝在侍女们的伺候下净面洗漱,她望了一眼窗外隐约的霜色和怒放的寒菊,沉吟着问了一声宝琴:“外头的那些婆子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候着的?”
宝琴看了一眼房内落地的自鸣钟---在宫里也有这个,陛下曾经十分爱惜,据说是随着外洋的海船运送的舶来品,但现在殿下房里的这个,比陛下爱不释手的更精致更华丽,而她只花了少少时间,就学会了看自鸣钟上的时辰:“少夫人,她们大约是六点一刻就陆续来候着了。”
“六点一刻么?”昨晚上被少帅闹了一夜,她约莫是听的钟声响了两下这才被“允许”入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