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岩晃了一下神,这男人果然不好哄弄。
程蔚把盘子里摆成花朵形状的牛肉卷拨拉到铜锅里,眉毛被热气熏得皱了起来,“告诉服务员,再要两盘牛肉,我这还没吃饱呢。”
重岩无奈,这是变着法儿折腾他呢。他和程蔚都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身边有人看着,服务员都被撵了出去,要想叫什么东西,只能自己来。重岩把服务员叫进来,又点了程蔚要吃的牛肉和墨鱼滑。
程蔚拿着酒瓶给两个人斟上酒,“来,来,走一个。”
重岩摇摇头,“你这是喝了雄黄酒,现出原形了吗?”他记得程蔚之前明明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做派,这一句话顿时露出了几分草莽气。形象差距太大,让他简直接受不能。上次吃饭还会顾虑他没成年,该不该喝酒的问题,这次直接要跟他“走一个”了。活脱脱就是之前那个温文尔雅的程公子的山寨版。
山寨版程公子端着酒杯冷哼一声,“现在又不打算泡你了,还跟你装什么?”
重岩顿时笑了起来。
程蔚斜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谴责,“本公子好心好意地请你吃饭,你说说你干的那都是什么事儿?有你这么背后挖人墙角的吗?真看上宫郅了你跟我明说呀。”
重岩险些一口酒喷出来,“谁告诉你我看上他了?”
程蔚举着筷子冲他点了点,“没看上他你来搅和我?!”
重岩也知道这事儿在程蔚面前是有些理亏,忙自己斟了满杯,站起来说:“呐,是我做的不地道,跟你赔罪,我自罚三杯。”说着咕咚咕咚将一杯啤酒喝了个底朝天,又伸手去拿啤酒瓶。
程蔚冲他手里抢过酒瓶,忿忿说道:“你存心的吧,这让人知道了还不得说我欺负小孩儿?你妈的。”
重岩顺着他的劲儿坐下来,他重新活过来也快一年了,期间遇见的人都把他当成是孩子看,今天对上程蔚,神差鬼使的就有种跟年岁相当的熟人坐在路边摊喝酒侃大山的感觉——这种事在很多年前他也曾经做过,那时候刚上大学,跟同寝的几个弟兄也颇投脾气,晚上睡不着觉跑到学校后面的夜市去吃东西,有时候能一直喝到半夜。
那么遥远的事,细节都已经模糊,现在想起来只觉得亲切。
“我真不是看上宫郅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重岩觉得索性解释清楚了比较好,“我是觉得宫二性子太单纯,你这样拖着他,害人害己,何必呢?”
程蔚没吭声。
“我挺喜欢宫二,”重岩摸不准他怎么想,但他已经认定了自己搞破坏,就不能再让他误会自己的动机,“只是喜欢,没别的意思。你不觉得宫二这小孩儿挺让人心疼的?”
程蔚放下筷子,喝了一口酒说:“重岩你知道么,我跟宫二算是真正的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种。小时候他就爱跟着我,一直哥哥哥哥地叫,把宫皓酸的要死。”
“多难得。”重岩真心实意地羡慕,“能有个人从小就爱你,并且打算爱你一辈子。”
程蔚脸上露出一点沉重的表情,“我以前也是这么劝自己的。”
“劝?”
程蔚把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是啊,劝。不懂了吧?我欠了他好大好大的人情,不管他做什么,我要是不领情,在别人眼里那就是个猪狗不如的混蛋。”
重岩不理解这种逻辑,“你耽误了宫二的青春,还理直气壮了?”
程蔚扫了他一眼,眼神阴郁,“这些事别人肯定没告诉过你,我跟你长话短说吧。宫二不是从小就爱跟着我吗?然后有一次,有人要绑程家的孙少爷,顺手牵羊,把他一起绑走了。”
重岩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里头的细节我就不说了,”程蔚摆摆手,像要甩掉什么粘在手上的脏东西似的,“反正本来是要弄死我的,结果伤了宫郅。警察把我们救出去的时候,他已经失血过多休克了,差点儿就没抢救回来。”
重岩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觉得有的时候,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发生的事情多少还是会有共性的。他心里莫名的对程蔚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之意。
“那时候你们多大?”
“十三,”程蔚不愿意细想,“或者十四。”
重岩点头,对于男孩子来说,差不多就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宫郅想必那个时候已经喜欢上对面这个男孩了。
“后来他说喜欢我,连我妈都叹气,说可惜了他是个男孩,也不知我这辈子还能不能遇到对我这么好的人。”程蔚苦笑,“那可是我妈,你想想吧,她都这么说,别人又会怎么看?我那时候真是……”
真是走不出去了。重岩心想,就像当年的他一样。
“宫郅没有错。”重岩轻轻叹了口气,宫郅确实没有错,但命运总像是在跟他开玩笑,让他遇到的人,总是在缘分上跟他差了那么一点点。
“我没说他有错。”程蔚说:“但是再好吃的东西,自己去吃和被别人逼着去吃,那感觉能一样吗?”
重岩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件事的内情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
“那你也不该玩弄他的感情呀。”
程蔚很郁闷地看着他,“你不觉得被玩-弄的人是我吗?我都已经订婚了,场面还安排的那么大,还要怎么样?”
“你身边总带着人,还满大街乱勾-搭。”
程蔚对这种指责全然不在意,“你也说了是勾-搭,你情我愿的事儿,又不是强抢民男。”
重岩想起宫郅那张单纯的脸,心里真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程蔚又问:“你到底是怎么跟宫二说的?”
重岩反问他,“你真想知道?”
“无非是那天吃饭的事儿,”程蔚想了想,“你在房间里装了摄像头?”
重岩莞尔,“差不多吧。”
程蔚其实就是好奇问一问,听他这样说,也就不再细问,只摇了摇头说:“就冲你这心眼,我也不敢泡你。我就喜欢心思纯良的小白兔——真小白兔。”
重岩笑了起来,“要照你这要求,宫二就是个真小白兔啊。”
程蔚连忙摆手,“你饶了我吧。”
“那不说这个。”重岩让服务员又开了几瓶酒,“对了,我还有个事儿想问你,你们家是不是做着日化生意?”
程蔚反问他,“哪方面?”
重岩说:“化妆品。”
“问这个做什么?”
重岩也不瞒他,“因为我正打算做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