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重贞洁,传出她和谭慎衍有什么的话,黄氏不会应下这门亲事了,薛怡低头看她,有些日子没见,她长高不少,身段盈盈动人,只是胸前仍旧平平的,薛怡盯着而宁樱一马平川的胸襟多看了两眼,狐疑道,“慎之真没和你私下往来过?我瞧着他求亲的阵请,三夫人再不应,他能求到皇上跟前让皇上赐婚,长这么大,还是头回看他在意个女人。”
宁樱宜羞宜嗔的扫了薛怡一眼,略有心虚道,“没呢,我整日在家,甚少出门。”话完,退后一步,从头到脚端详着薛怡,“薛姐姐是皇子妃了,叫我好生看看。”
薛怡一身葡萄紫的缠枝薄纱长裙,外边罩了层月白色祥云暗纹的华服,端庄矜贵,头上的金凤步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京中贵妇多是这般打扮的,只是不如薛怡俏丽,宁樱挽着她朝旁边葱郁的竹林丛中走,啧啧称叹道,“往回薛姐姐在薛府穿得简单随意,如今,高贵得我都不敢认了。”
薛怡气质好,衣服穿在她身上不显厚重,乍眼瞧着,与薛怡成亲前没什么两样,只是她担心薛怡抓着谭慎衍的话题不放,故意岔开了话题罢了。
丫鬟会看人眼色,远远地跟在身后,不打扰二人说话。
“你别急着打趣我,说吧,你与慎之怎么回事。”如果不是宁樱欲盖弥彰急着转移话题,薛怡没准接过这个不提了,美目流转,聚精会神的盯着宁樱,“你容貌不差是真,但慎之眼睛可长在头顶上,如何就看上你了?”
“.......”这话听着,是称赞她还是讽刺谭慎衍?
“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听丫鬟说,薛姐姐和谭侍郎还有六皇子一块来的,你可以差六皇子问问谭侍郎,我也糊里糊涂呢。”宁樱死咬着不承认,抬眉,清明澄澈的眸子目不转睛望着薛怡,以求她的认可。
眼里清明,叫薛怡失笑,“罢了,不问你了,慎之从小嘴巴就紧,想从他嘴里听真话比什么都难,只是,我看上的弟妹叫他给抢去了,总不是滋味,你说你和小墨也见过很多次面,你不觉得小墨比慎之好?”
黄氏刚透露给宁樱议亲之事,她就让薛庆平上门提亲,谁知太后身子不好,薛庆平耽搁了几日,接下来一直忙药圃的事情,她在宫里听到风声的时候,已经是谭慎衍写了份不纳妾的书信让薛庆平盖章,又听说长公主去了宁府,她猜测会坏事,果不其然,薛家的媳妇就被谭慎衍给抢了。
宁樱没料到薛怡如此直白,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道,“小太医妙手回春,自然是好的。”
听了这话,薛怡哀叹了声,薛墨年纪不小了,依着薛庆平的心思,不知会给薛墨讨个怎样的妻子,她看宁樱性子单纯,待人接物不像京中那些小姐市侩才有意撮合她和薛墨来着。
“我带薛姐姐去我父亲的书阁转转,那里藏书多,府里办宴会,许多小姐都喜欢往书阁走。”说着话,宁樱转身招手,让金桂找老管家拿书阁的钥匙,领着薛怡往外边走。
夏风习习,夹杂着闷热的空气,宁樱穿得单薄,照顾薛怡穿得多,走得极慢,沿路介绍宁府的院子,百年庭院,一花一草皆下了功夫,薛怡穿得多,哪怕走得慢,额头也起了汗,说起六月去庄子避暑的事情来,年年皇上都会去避暑山庄避暑,三品及其以上官员会随同,往年宁府没有资格,今年却是不同,薛怡叮嘱宁樱道,“年年去避暑山庄都会闹出些事儿,你让身边的额丫鬟警醒些。”
皇上去庄子为了避暑,随行的官员家眷百无聊奈,加之宫里的皇后贵妃,喜欢乱点鸳鸯谱,宁樱和谭慎衍在此之前定下也好,宁樱的长相,去了庄子恐会多生事端。
宁樱想起还有这茬,避暑的日子是各家夫人为之女相看的好契机,那时候男女不用太过避讳,极为热闹,上辈子她去过一次,那时已嫁给谭慎衍,对她来说倒没多大的影响,算着日子,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她肯定是要去的,“多谢薛姐姐提醒,六皇子待你好吗?”她没见过六皇子尊容,上辈子,几位皇子为了夺嫡自相残杀,六皇子领了封地,皇上先将他从夺嫡之争中摘去了,不能坐上那个位子固然有遗憾,独善其身,何尝又不是一件好事?
不管哪位皇子得势,为了名声皆不敢做得太过,登基后为安抚文武百官,黎民百姓,拉拢王爷彰显仁德是最快的途径,而六皇子,不可避免会成为新皇登基拉拢的对象,对六皇子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薛怡身为六皇妃,宫里的大风大浪波及不到她身上。
可惜,上辈子她无心外边的事儿,不知谁最后做了太子,否则能暗中提点薛怡一二。
薛怡面颊微微一红,抬手顺了顺鬓角,遮掩自己的羞态,道,“六皇子为人通透,哪是苛责我的人?”
听着这话,宁樱嘿嘿一笑,打趣道,“好就是好,薛姐姐拐弯抹角做什么,听说六皇子丰神俊朗,文武双全,饱读诗书,想必和薛姐姐关系极好吧。”
薛怡作势掐了她一把,“愈发不懂礼数了,竟来笑话我。”
对宁樱的亲昵,薛怡是欢喜的,换做旁人见着她,卑躬屈膝六皇妃前六皇妃后了,宁樱待她却如平日一般,能让薛怡缓解下心中的压抑,初入皇宫,遇着人便是三跪九叩,一天下来膝盖都红了,桂嬷嬷在边上提点她没有出过乱子,终究叫她怀念成亲前无拘无束的日子。
腰间的软肉被薛怡掐得又痒又疼,宁樱惊呼起来,连连求饶,回廊上一时充满了女子打闹的欢笑声,刚穿过拱门的谭慎衍步伐微顿,他身侧的六皇子眼神微诧,他和薛怡成亲已有些时日,自然听得出她的声音,倒是不知,薛怡有如此开怀的时候,当然,比起另一道爽朗豪迈不压抑的笑,薛怡算得上内敛稳重了。
倒不是声音不好听,只是这嗓门太过洪亮,树梢的鸟儿被惊得到处乱飞,六皇子不太习惯。
“我竟是不知,你好这口。”六皇子侧目,上挑的凤眼里满是揶揄。
笑声渐渐止住,树梢的鸟儿伫立枝头,转着脖子张望,似要瞧瞧谁惊扰了它们。
谭慎衍不置可否,听着说话的声音近了,拉着六皇子身形一闪,躲到了小路边的假山后,猝不及防,六皇子的蟒袍刮着石壁,嚓的声破了口子,他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透过假山的石缝望了眼,薛怡一身得体的衣衫,身形曼妙,脸上笑意盎然,他跟着勾了勾唇,视线一转,落在薛怡边上的女子身上,只一眼,六皇子忍不住哼了声,斜眼打量着边上双眼发亮的谭慎衍,不明白他眼神哪儿出了问题。
宁樱生得好看,可这等容貌,京中一挑一大把,他注视着走廊上的宁樱,比起中规中矩的薛怡,她穿得单薄,杏色的薄纱外裳,下系着浅绿色长裙,打扮十分随意,说话时,杏眼星光闪闪,给一张脸增色不少,饶是如此,他眼中,还不如薛怡好看呢。
两人没发现假山后有人,说说笑笑的拐过走廊,穿过了拱门,宁樱的说话声皆比平日大许多。
声音渐渐远去,六皇子直起身子,发觉自己竟然躲在暗处偷窥,脸色僵了僵,调侃道,“那六小姐生得花容月貌,可你别和我说京城没有比她美的人了。”
老侯爷为了谭慎衍的亲事操碎了心,奈何谭慎衍一门心思在刑部,两耳不闻儿女情长,他几个皇兄还说准备送谭慎衍几个美人,传到皇上跟前,皇上说老侯爷若怪他们带坏了谭慎衍要出手打人,他不管。
那时候,他们才知,皇上对老侯爷竟如此敬重,私底下奇怪为何青岩侯府没有公爵之位,毕竟,全京城上下,得皇上敬重的只有老侯爷一人,当然,老侯爷担得起皇上的敬重,如今的太平盛世,大半是老侯爷的功劳,先皇从平平无奇的皇子一跃成为皇子,多亏了老侯爷鼎力相助,皇上不多说,史官都记着。
所以,哪怕青岩侯弄得民怨沸腾,皇上看在老侯爷的面上也没追究。
“他活着一日,便是朕眼中刚正不阿戎马一生的铁血将军,谁都不能动他,不能动先皇赐下的青岩侯府。”这是皇上看到弹劾青岩侯的折子说的第一句话,之后,宫里的几个皇子都想方设法拉拢谭慎衍,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谭慎衍抬头掸了掸衣襟上的灰,慎重道,“长得再美,不是她有何用?六皇子说得云淡风轻,怎偏瞧上薛小姐了?薛小姐的容貌性情,京中比她出色的多了去了。”
六皇子一噎,嘴角抽搐了下,人都走了,他们躲在假山后互相嫌弃彼此的心上人,有意思吗?六皇子轻拍了下谭慎衍肩头,中肯道,“其实,六小姐花容月貌,性情洒脱,比京中一群满口规矩礼仪的小姐强多了。”
“下官也这般认为。”谭慎衍面不改色,抬脚走了出去,留下一脸呆滞的六皇子,礼尚往来,不该是我嫌弃你你嫌弃我,我称赞你你称赞我吗,哪有谭慎衍那样子的?
宁樱和薛怡自是不知两个男人为了她们唇枪舌战的事儿,宁樱第二次来书阁,金桂打开书房的门,宁樱先走了进去,日影在屋内投注下一片暖色,窗户下的桌椅蒙上了薄薄一层灰,在阳光照射下极为瞩目。
“我们待会再来,让金桂先收拾番。”宁樱退后一步,宁伯瑾入了礼部,书阁甚少有人来,主子不上心,下人们也懈怠了,好在前边是待客的园子,宁樱挽着薛怡朝前边走,问起薛怡宫里的生活来。
薛怡挑了些好玩的和宁樱讲,两人刚走上亭子坐下,六皇子和谭慎衍就来了,宁樱看六皇子一身暗紫色蟒袍,虎虎生风,她急忙起身见礼,六皇子有意刁难她两下,又怕讨了薛怡不喜,冷着脸道,“免礼吧,长公主和三夫人商量提亲的事宜,谭侍郎在,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一番话羞得宁樱面红耳赤,薛怡捂着嘴笑了起来,谭慎衍目光一暖,温和的眸子漾过笑意,只是,那张阴冷的脸,怎么看都不像在笑的样子。
六皇子多少摸透了谭慎衍的性子,不敢再说。
他那个小舅子死活不肯来,说是担心谭慎衍吃醋,他还笑薛墨没用,此刻看谭慎衍的反应,或许是真的。
“樱娘年纪小,哪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你就别打趣她了。”笑过了,薛怡出声提醒六皇子,宁樱面皮薄,哪有当着谭慎衍的话笑话人家的?不过她有件事想和谭慎衍求证,“樱娘夸你体贴善解人意,小墨跟你要好,说起你从来都是冷漠,没想到,你在樱娘面前倒是变了个人。”
宁樱起初不解,回味过来话里的意思不对,不待她开口,便听谭慎衍回道,“他总说我常年在刑部,冷酷无情,我不慢慢改吗?”
薛怡一副“我就知道”的神色看得宁樱抬不起头来,谭慎衍这话不是摆明私底下两人有什么吗?宁樱抬眉,埋怨的瞅了谭慎衍一眼。
后者不以为然,挑着眉,眼里含笑的望着她。
六皇子看二人眉来眼去,身子一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们有什么话慢慢说,我们先回了。”话完,大步走向薛怡,伸手扶着她站起身,薛怡脸上不自在,却也没推开他,对这个六皇子,薛怡多少是清楚些的,最不喜有人忤逆他,成亲以来,她凡事顺着他,在外人眼中她与六皇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实则,她心里不这么认为。
宫里的皇子,谁都不是简单的,她暂时分辨不出六皇子是做戏还是真心,亦或者二者皆有。
宁樱送六皇子和六皇妃出门,穿过垂花厅,长公主和黄氏从里边出来,宁樱上前给长公主见礼,长公主和宁樱以往见着过的贵妇都不太一样,长公主面目和善,眼里漾着暖暖的笑,和京中贵妇虚以委蛇的皮笑肉不笑不同,长公主是由心底散发出来的笑,宽容大气,但又不失端庄富贵,这等人才是真正的贵人。
“这就是小六吧,长得跟朵花儿似的,老侯爷说起你笑得合不拢嘴,往后有机会了,多去侯府陪他老人家说说话也好。”老侯爷活不过年底,这事儿皇上和她是知情的,就是因为知情,她才想极力促成这桩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