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医生打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反手关上门,门后是一年以来,第一次真正面对面谈话的两个人,而站在他眼前的毅队长,让他觉得不知该如何面对,于是,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点了一下头,转身走向同事的办公室。
屋内。
骤然碰面的两人气氛几乎是瞬间就紧绷了起来。
有一种名称为尴尬的暗潮在流动。
林峰看着珠子。
珠子瞪着林峰。
林峰失笑,将目光移到了窗外,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
珠子双眼微眯,拳头在不觉间握紧。
林峰踌躇了一秒,站起身开口,“我出去找根烟,你抽不?”
“抽你妈!”珠子大骂了一声,扑上去就给了林峰一拳。
林峰被揍得撞在了桌子上,钢笔和茶杯掉落在了地上,玻璃片碎了一地。
嗯,很珠子式的问候方式。
林峰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尝到了甜腥的味道,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笑了笑,“下手还真狠。等我出去找烟,咱们慢慢谈。”
吉珠嘎玛瞪着他擦着自己的手臂走向门口,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林峰走到门口的那一刻,突然如射出膛的子弹冲了过去,双手贴着他的脖子按住了门。
“嘭!”手掌和铁门撞击出声响。
林峰被他限制在了双臂之间,缓缓的扭头看他,看着他的头缓缓压向自己,在落在嘴唇的前一刻,猛的头一偏,抬手抓住他的手臂,脚步交错,就将他的手拧在了身后,压着声在他耳边轻说,“什么时候见着你都在发情,不会看地方?”
“林峰。”吉珠嘎玛咬着牙恶狠狠的叫着他的名字,大力的挣扎了一下,林峰顺着力道松开了手。
林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再次低声说了一句,“别急,我们慢慢谈。”
吉珠嘎玛愣住,看着林峰没事一般的打开门,走了出去,外面传出林峰讨要烟的声音,他的眉头微微蹙紧,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的确认……
一年的时间,林峰真的变了很多。
点燃的两只烟,一支被递到了吉珠嘎玛的手里,吉珠嘎玛看着手中的烟嘴末端,像是被刻意咬了一口,留下浅浅的齿印,他斜睨着林峰,缓缓的将烟移到了唇角,吮上,大力的一吸,一股辛辣铺天盖地的涌进肺部,曾经熟悉,现在却陌生的味道。
他转过头有些狼狈的咳了几声。
“还真戒了?”林峰挑眉,“挺好,那就别抽了,掐了吧。”
咳得眼睛泛红的男人转头瞪他,挑衅般的又抽了一口,这次没咳,但是眉心却在不觉间出现了细微的皱褶。林峰笑着,有些亲密的抬手在他的眉心按了按,“看吧,我说掐了吧,你和我倔什么倔?”
吉珠嘎玛偏头躲开,心里有些不爽现在这种相处模式,被照顾着,被小看,像是又回到军校最初认识那会儿,这个人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感觉,无法触及,无法掌控的不安全感。
“说点儿什么吧,别这样,我很别扭。”林峰看着他,浅笑。
其实,吉珠嘎玛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原先有很多话想要问林峰,但是现在很多都不重要了,突然而来的任务,这数次的行动,毅队三申五令的保密命令,都让他了解林峰为什么不对自己说,被隔离开的两个人仅仅能够依靠文字来联系,文字的无法坦言性代表了他们之间的隔阂和误会会越来越大,他理解,真的理解。
只要给他们足够的相处时间,这个些都不再是问题。
但是,林峰的变化他虽然能够理解,却不能接受。
或许心里对林峰的美化已经定型,那是一种最美好的期盼,午夜梦回的时候,总会有一个面容清隽的男人站在绿色的草地上看着自己,蓝色的天空是背景,白色的云朵是点缀,那个男人会很温柔的笑,干干净净的像是一尘不染,就连伸向自己的那只手,修长的手指末端,那指甲的色泽都是温润的。
可是最近画面在变化,脑海里的男人依旧会站在那里,依旧会笑得如沐春风,但是脸上沾满了血迹,散落的红色斑点闪烁着诡异的色泽,而他的手里握着枪,枪口滴落鲜血,脚边躺着一个男孩儿,男孩惊恐的眼里是对活着的渴望,而眉心处的孔洞却夺去了一切,画面脑海里不断重复,站着的男孩眉心中枪然后倒下,像卡住的电影画面一样。可是林峰却一直站在男孩的身后看着他,很温柔的笑。
这样的林峰让他遍体生寒。
林峰蹙眉,语气有些冷的开口,“真的那么接受不了吗?”
吉珠嘎玛挑眉看他,点了下头,再摇头。
这不是他接不接受得了的问题,而是那个人是你,是林峰。
所以,我无法用客观的角度去看,你懂吗?
林峰淡淡的说,“来这里一年了,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变化,还是说你觉得我不该去适应现在的生活,还像以前那么天真的认为死在自己手里的都会是罪大恶极的凶徒?”
“当然不。”吉珠嘎玛蹙眉看他,“郑太果也在里面,为什么不让他尝试拆弹?”
“拆弹有一定的危险性,而那个男孩想法的转变更是无法预计的,我们有14个人在那里,那栋民宅有上百名普通民众,以及物资无数,一旦引爆,你能够计算出后果有多严重吗?况且这次是个越境行动,我们14个人一旦死了,可能连尸体都收回来。”说到后面,林峰语气加重,目光灼灼。
“……”吉珠嘎玛沉默了一下,他怎么不懂,林峰说的他都懂,但是……他接受不了的只是林峰在他的眼前开的那一枪,他还记得放下枪时,林峰的表情,冷漠的就像是在训练场上的打靶射击训练。
林峰看着吉珠嘎玛,抽了口烟,却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心里有种感觉,他让这只小狗失望了。
但是战场是没办法接受天真的,权衡利弊下来,取舍早已经明确。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两个都沉默了很久,不同的生活圈子让他们很难找到共同的话题,但是关于任务的争论,两个人偏偏都一致认为那是没有必要的,因为林峰认为自己没错,吉珠嘎玛也认为林峰做得没错。
他确认主要的问题不在林峰,而是在自己的身上,但是这个地方偏偏没有办法说一些更深入的话题。
其实他明白,自己执拗着,一定要见林峰的原因,是希望这个人亲口告诉自己,我什么都没变,分开的一年时间并不会代表什么,我还是那个林峰。
如此而已。
“林峰。”很久,吉珠嘎玛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林峰,“你们那里预计什么时候再招人?”
林峰想了一下,摇头,“不知道,我们在里面要服役三年,三年内还会不会进人是高层的决定。”
吉珠嘎玛点头,表示明白,“我会想办法进去,林峰,我想了解你的变化。”
林峰有点尴尬的抠了抠脑门,再一次品味到无法招架的滋味,就像一年前一样,他讪讪的开口,“意思是想通了吗?”
“想通什么?”吉珠嘎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