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锦已经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前,警察及时赶到,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送往医院。舒慕进了抢救室,医生要带黎锦去检查,被他拒绝。
谁也劝不动他,他坚持称自己没事,要在这里等舒慕出来。
于是便没人再管他,他坐在外面一直等,等得湿衣服半干,何悦笙来了。
他来了大呼小叫,抓着医生问舒慕情况,指着抢救室的门赌咒发誓如果他们救不活舒慕他就要拆掉这家医院,甚至哭天抢地地嚎啕,好像舒慕已经咽了气。
黎锦木然地看着他,他闹够了,回过头,也这样看着黎锦。
好久好久,才难看地笑了一下。
“他不会死的,是吗?”何悦笙问。
“不会的。”黎锦指指对面的椅子,“你坐一会儿吧。”
何悦笙就坐下来。他发泄够了,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地面,像是人在这里坐着,魂儿却飘飘忽忽溜进抢救室里了一样。
又这样等了一会儿,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陌生又熟悉,一径往黎锦这里来。可直到人都站在黎锦面前,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李奕衡。
他抬起头。
李奕衡的眼下多了黑眼圈,看起来疲惫极了。
“我找你找不到,你手机关机,我急坏了,就找人查,查到你在这里。”李奕衡伸出手,“黎锦……”
黎锦推开了他。
他伸直手臂,远远地抵在李奕衡胸口,将他远远地推离自己。
就着这个姿势,他一点点地站了起来,躬着腰,将他推开自己一个身子加一条手臂。
“我很好,我没事,我没受伤。”他低着头,哭哑了嗓子,话都说不清楚。
李奕衡的肩膀微微瑟缩了一下。
“黎锦,你是在……”
“谁是舒慕的家属?”忽然,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问。
黎锦下意识直起腰,向医生看去。
何悦笙比他更快,他的腿坐麻了,却顾不得,手脚并用跑过去,紧紧攥着医生的手:“医生,他怎么样?阿舒怎么样?他还活着是不是?”
“患者基本脱离生命危险,只是可能会有一些后遗症,这个还需后续观察。”医生说完就转身走了回去。
何悦笙保持着那个紧握的姿势,半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点的低鸣。
黎锦紧紧拧着眉毛,一个微笑还未成形,断线的泪水先滑落眼眶。
李奕衡的心像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
仿佛有一颗种子在隐秘的地方破土而出,借着这滴泪水的滋润,迅速发芽。
“我现在心里很乱,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黎锦转过头,右侧唇角至眼底,一道细长而浅淡的血痕混着泪迹,“你先去处理好你的事,我们再谈我们的事。”
说完,他绕过李奕衡,朝走廊尽头走去。
那一瞬间,李奕衡忽然觉得,他就要这样走出自己的生命了。
“黎锦!”他转过身,大声地叫他,“你发过誓!”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醒他这个,在这时候提起那些事情,实在是糟糕透了的选择。
可除了这样,他不知道怎样才好。
他怕极了。
黎锦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用平静的目光望着李奕衡的脸,可渐渐,却移到了抢救室拉合窗帘的窗口上。
红灯映在他眼中,像是含血一样。
“对。”他点点头,“我发过誓。”
他转过身,走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同一时刻,穆家老宅。
李奕衡的父亲喜欢摆弄书画,淘换古董,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李家大宅里头每一样家具物事都有来历,墙角放着的一尊花瓶说不定都是慈禧太后宫里摆放过的物件。
圈子里,论家宅奢华程度唯一能跟李氏比肩的,就是穆氏。
当年李奕衡的父亲刚玩收藏时候常常上当受骗,机缘巧合认识了穆老。穆老与他一见如故,不光为他指点迷津,还在李父被叔伯兄弟们欺负得最惨的那些年帮他撑腰。投桃报李,李奕衡后来重掌家族大权后也一直与穆氏交好,两家常常走动,彼此在业内是有名的兄弟企业。
穆廷习惯性将车停在门口,推开车门那刻等待佣人接手为他泊车。可在门边呆呆地站了半晌,也没有那声熟悉的“孙少爷”响起,他这才想起来,因为入不敷出,家里已经把一半的佣人辞退了。
果然这一路走上楼去,再没有人殷勤地在旁边嘘寒问暖。穆廷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但他强迫自己别去想,直接奔自己父亲的书房而去。
穆冲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整个晚上。
他反复地把玩着一对文玩核桃,这对核桃是上个月他在拍卖会上拍来的,因为有人跟他抢,他花了高出市价十倍的价格拍了回来,玩了两天就玩腻了,丢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