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有恭心里也觉得,夕朝完全可以担得起如夫人这个名号。
一边想着取了夫郎后,便给夕朝这个名号吧,一边敲了敲房门,温有恭倒是完全没想过,未来的夫郎乐不乐意刚进门就有个如夫人存在。
温家三少还未出阁,如夫人有人陪伴在侧,夕朝平时便多是留在房内。听到敲门声,便来开门。
“二少?”看清来人,虽然有些疑惑平日少见的温有恭为何突然来此,夕朝也并未表示什么,只是将人让进了房内。
温有恭觉得,即便是已经听了三年,也依旧习惯不了夕朝如今对自己的称呼。听听,“二少”,与下人们一般,有礼却生疏,可是,他又实在不敢要求夕朝如以往那般唤他。
“今日不是与胤城的云少爷出门吗?”看他坐下后,夕朝给他倒了杯茶,问道。
点了点头,温有恭接过茶,一饮而尽,便给夕朝说了今日发生的事。
“那个,夕朝,”温有恭捧着木匣子递了过去,“送给你的。”
他看着眼前人的脸,心想,这回可不再是一脸淡然了吧。夕朝那明显吃惊的模样,让温有恭心里有些雀跃,唇角忍不住挂起了一抹笑。
看夕朝接过匣子打开,他心情甚好地继续说道:“这玩意儿木匠师傅只做了两个,一个让大哥给他夫郎买去了,我想着你大概也喜欢,便也买下来了。”
他其实不确定夕朝是否真的会喜欢,只是这玩具连他自己都觉得新奇有趣,送给夕朝,闲暇时摆出来玩玩,应该也不会太闷吧。
夕朝把那小马车从匣子里拿出来,很好奇地摸了摸,放在桌上细细地看。
温有恭瞧他看了半天,忍不住伸手拿了起来:“这可不是摆着看的,要这样玩。”
他掰动机关,小马车便笃哒笃哒地在桌上走了起来。
看着夕朝一脸惊喜的笑,温有恭有些愣神。他似乎很久没看到夕朝这样笑了?
平素对着自己时,夕朝自然也是笑的,只是那笑,怎么说,虽然很温柔,可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似乎只是习惯性笑着,并不是发自内心的。
像现在这般,可以称得上无邪的笑容,温有恭觉得,很好看,也很怀念。
回过神来,他发现,这似乎是重逢以来,两个人独处时,最为平和舒服的一次。没有似乎无处不在的不自在与尴尬,也没有紧缠着自己的愧疚,仿佛……仿佛十三岁之前,他与夕朝一起玩的日子,即使彼此都不言语,沉默也觉得惬意。
原来,只是送个礼物,便能让彼此间的气氛变得这么融洽吗,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想过要这样做呢?这样说来,这三年来的相处,仍然又是自己做错了吧,明明已经伤了人,怎么就不想着补偿一些,对夕朝好一些呢?
温有恭笑着看夕朝兴致勃勃地研究那小马车的机关,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份礼物,算是一个转机。深刻意识到自己在对待夕朝的事情上,几乎无一做对的温有恭,便开始尽可能地弥补,到夕朝房里去的日子也逐渐多了起来。
三年来头一次陪着夕朝好好过了个千巧节,温有恭第二日从夕朝床上起来时,有些舍不得走。
也不知夕朝是否看穿了他的心思,着实少见地一直微笑着,给他穿好衣,拉着他洗漱,用了早点,把前日便为他收拾好的包袱塞进他怀里,推了推他的背道:“快出门吧,太阳都要升高了,别让商队的弟兄们等久了。”
温有恭便提步往门外走,跨出房门了,又站住,也没回头,留下了一句“你照顾好自己”,便大步走出了院子。
这一次跑商,温有恭觉得自己心里有了牵挂,以至于他忘了自己这三年一直在物色夫郎人选。直到商队有人开玩笑,说二少失了魂似的,这一道上居然都没有调戏小卿倌,他才发现自己的变化。
买下鲛绡,一部分原因的确是认为此物珍稀,应该能定个高价,在京里哄得一些稀罕珍品的客人买下。但除此之外,只有温有恭自己清楚,即便这鲛绡在京里卖不出去,他也是一定会买下的。
虽然并不是一直记着,在听说鲛绡入水不濡之时,温有恭仍是很快便想起了一段往事。
那是十二岁那年初夏,他与夕朝单独到城外游玩。那时彼此之间已经许了承诺订了终身,道是一同游玩,实则已算是幽会。两个人骑了马出城,行至有溪水潺潺之处,便停下,由着马儿吃草,他们则双双坐在溪边,赏花闲聊。
到了正午,日头有些热了起来,俩人便把鞋袜脱了,把脚泡到溪水里。后来,温有恭一时兴起,索性卷了裤腿到溪里去摸鱼,自然是摸不着的,倒是捡了不少光滑好看的石子送给夕朝。
夕朝捧着石子,笑得很开心,又有些遗憾,道:“若不是担心湿了衣裳,我也想站在溪里玩玩水。”
听到这句话,还弯着腰在水里摸着的温有恭站起身,看着夕朝身上的宽袍,的确有些繁复,湿了水大概一时半会儿都干不了。他走回夕朝身边坐着,想了想,说:“若是有沾不湿的衣裳就好了。”
“会有这种衣裳吗?”夕朝从未想过,听温有恭说了,忍不住好奇地问。
“我也不知道,”温有恭摇头,“不过,若是有,我一定买了来送你。”
这实在是很小的一件事,他曾经与夕朝一同游玩过许多次,那只是其中的一次,并未留下太深印象。只是摸着鲛绡,感受着那细腻冰凉的触感,脑海中便浮现起了听到自己随口说的那句话后,夕朝迎着阳光的笑脸。
不知夕朝是否还记得。温有恭心想,既是自己许下的诺,总该说到做到。
到了胤城,对夏越说起鲛绡时,温有恭头一次对这个大哥说了谎。他也不知为何要隐瞒,只是话到嘴边,却硬生生把他买下的三十匹鲛绡,说成只买了十几匹。
在从胤城回越京的路上,温有恭一边唾弃自己对大哥不诚实,一边盘算着,便只卖那十多匹,剩下的,若是夕朝喜欢,便给他做新衣裳去,正好也入了夏。
他这回,是真没想起侍爹爹和他那三弟。
只是真要送时,他又缩手缩脚起来,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先跟夕朝说,只拿出了一匹,偷偷去找了裁缝,千叮咛万嘱咐,让裁缝千万保密。等到新衣裳做好了,他细细看了好几遍,才带回家里,也不敢自己去送,只叫了下人来,让把新衣送到侍夫人房里去。
等人从西厢出来,一直躲在房里偷看的温有恭赶紧招手让人过来,问他侍夫人是什么反应,可说了什么。
那下人道:“侍夫人刚看到时问怎么这时节给他做新衣,我把二少吩咐的话说了,侍夫人听到入水不濡什么的时候,人好像愣住了。”
心知夕朝大约是记得的,温有恭更紧张了,忙问侍夫人是否喜欢。
“侍夫人笑得挺开心的,我觉着应该是喜欢的。”
“他没说别的?”
那下人想了想,才道:“说让我代他跟二少道谢。”
道谢……道谢……温有恭挥挥手让那下人退下,自己在房里来回踱步,心想,要道谢,怎么不当面来谢。
莫不是埋怨自己忘了这么多年才想起来?不对,这鲛绡的确是今年去了更南边才见着的,之前是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神奇物什存在。那,也许是因为自己没亲自送过去,夕朝便也不过来?
温有恭想得脑袋疼,心想若是自己是大哥便好了。他早看出来了,夏越猜人心思猜得可准了,若是自己也有那样的本事,大概就不需要如此纠结了吧。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去敲了西厢的门,看夕朝笑得很自然,似乎真的很中意的模样,才多少放下心来。
他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心情,是在听闻胤城的兄夫人有喜之后。
温有恭知道,他大哥夏越成亲日子尚短,那位能把酒烫得美味无比,品酒能力也属一流的夫人,也才二十岁。
而夕朝,再过几日,便将年满二十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