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横眉怒视夏承启,这家伙确实高大强壮,薄薄的T恤掩盖不住全身线条刚硬的肌肉,以他的武力肯定是不可撼动的。
这是让人多么郁闷的事实,看来他也要使劲努力加强锻炼了。立下这个宏愿后,他不再理睬夏承启,而是扭过头拉起唐欣雁,“妹妹,我们走!回家找爸爸去。”
晚上回到家里,他在爸爸面前用词刻薄地埋汰夏承启和钱小天,爸爸微笑听之,等他发泄得差不多了才说:“今天怎么这么大脾气?暴躁了吧?承启也没说错,你这么易怒,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嘛。”
他一下子蔫了,心里很是委屈,“你不知道他……反正,我不喜欢他!”
爸爸还是那么温文地笑着,伸出手揉揉他的脑袋,“不喜欢就不喜欢呗,不要这么容易生气。不过你生气的样子确实很有趣,承启可能是逗你玩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抓住爸爸的手从头上拉下来,“哪里有趣了?你们把我当玩意儿耍呢?我唐青宏是个铁骨铮铮的大好男儿!不是孩子了!”
可是他这么一争,爸爸笑得更可恶了,还想把手抽回去。他心里有气,紧抿着嘴唇抓住爸爸的手不放,还飞快地拉到嘴边用力咬了一口。
这一咬让爸爸身体微微一震,脸上立刻就笑不出来了,轮到他抬头仰视爸爸邪气地笑了笑,“你敢笑我!哼,我咬死你!”
爸爸的表情变得很不自在,声音往下一沉,“宏宏,别闹了,快去洗澡。”
他这才放开爸爸的手,跟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来走向浴室,心头窃喜又吃到了梦寐以求的豆腐。
能擦擦边也挺不错的,只要控制在爸爸的忍受范围之内,被警告了就暂时收敛一点,反正爸爸不会跟他生气太久。
留在客厅沙发上的唐民益看了眼自己手掌上的牙印,这小子胆子真大,都咬得破皮见血了,像一只发狂的小狗。他觉得自己又开始头疼了,儿子乖的时候确实没得说,可只要管得稍微松些,就嬉皮笑脸无所不用其极,粘在他身上讨便宜。
不知不觉儿子都十六岁了,他也已经年过三十,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岁月。但他答应过儿子的事情不会忘记,等到儿子想通了,满了十八岁再去交一个可爱的女朋友,自己才能算做功成身退。
可每次想到那个画面,他心里终究有些闷闷的疼痛感,并不尖锐却十分绵长,连带身周的空气都似乎变得稀薄了。
他摇摇头把那些不合适的私心压了下去,起身去辅导女儿的暑假作业。这孩子再过半月就要回鑫城,他必须好好检查一下她的学习有没有落下。
工作上的事情倒非常顺利,龙城目前坐镇一把手的还是安斌,他则是主管经济的副手,合作起来得心应手,翻不出什么异样的浪花。等到安斌调走了,胡海哲才会有机会兴风作浪,也就是给他机会大刀阔斧的拨乱反正,把整个管理层好好的梳理一番。
这一年唐青宏的生日还是依照惯例,在亲友们的陪伴下快乐度过,而且多了好几个人,比如龙振东、龙其浩、还有龙家刚学会说话走路的小女儿……以及不受唐青宏欢迎的夏承启。
他是没有邀请夏承启的,但对方还是跟着龙振东一块来了,还在席上跟唐民益和其他人都聊得挺欢。他只能使劲劝自己别跟夏承启一般见识,今天的主角还是他唐青宏,夏承启这次的表现也明显长进了,没有再像上次那样乱开玩笑。
直到晚上回去拆礼物的时候,他发现夏承启送给他的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羊玩偶,脸上还有两片粉红色的毛,头顶扎着个蝴蝶结,那模样别提有多娘气了,心里头顿时生起气来,总觉得夏承启是故意嘲讽他。
爸爸和欣雁倒觉得这只小羊挺可爱,欣雁还抱在怀里爱不释手,他马上气呼呼地转送给妹妹,让她这次随身带走。
妹妹很高兴地接受了,一脸喜悦的去把它放到行李箱里,爸爸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这是承启送你的生日礼物,你这样随便转送给人不好吧?”
他冷着一张脸撇撇嘴,“我不喜欢,就送给妹妹。再说,他已经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我爱送给谁就送给谁。”
爸爸微微眯起眼睛,上下审视他带着怒意的表情,“你对夏承启这么不待见?跟爸爸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夏家跟龙家和我们家关系都很紧密,你不要太任性了。”
他咬了咬牙,勉强对爸爸堆出个笑来,“爸,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爸爸看着他委屈的眼神,又接着提醒一句,“也不必走得太近,保持应有的礼貌就行了。”
他这才表情轻松下来,乐滋滋地猛点头,“好!我就对他客客气气,嘿嘿。”
唐民益自然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不过并没有当面揭穿,反而对儿子的回答比较满意。保持着一定距离的熟络,在他们和任何一家的关系上都是适用的,无论出于私心还是公心。
这一年的九月,唐青宏正式进入高中生涯,这是他上辈子学业的终点,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要一雪前耻。
他的成绩还是挺好,但新学期明显感觉压力增大了,这所重点高中非常注重升学率,对学生唯一的要求就是分数,这让他觉得十分枯燥,加上想要追赶龙哥哥的步伐,他使劲报名参加各种大型竞赛,除了做题就是做题,几乎再没有胡思乱想的时间。
他本来在读书上天赋就相当一般,竞赛的题目又不同于普通习题,在好几次竞赛得分不高之后,他的自信和激情收到严重打击,整夜整夜地做起关于上辈子的梦,梦境里不是捧着不及格的考卷,就是重回贾青涵在他身后开枪的那个瞬间。
他也不想跟爸爸说,这毕竟是谁都不能提的怪力乱神之事,结果新学期的最后一个月他竟然生了病,本来就在发育期很瘦的身板愈发单薄。
爸爸看他精神极差,眼睛下面老带着黑眼圈,这一生病还发起烧来,硬是给他请假押到医院去了。他还记挂着考试和竞赛呢,嚷着马上就要出院,爸爸少见地发了他的脾气,逼他最少住院三天。
他心里那个急啊,在医院里睡眠也是相当不好,从噩梦中惊醒时正是半夜三点,带着满头的汗水一睁眼,就看到爸爸从陪床上坐了起来。
爸爸问他到底哪里不舒服,他也说不上来,身体检查该做的都做了,基本上各项指标都在正常值范围。他自己知道这是心病,只让爸爸陪他多坐一会儿,爸爸握着他的手轻声安抚,“我们好好谈谈,你什么话都可以对爸爸说。”
他看着爸爸温柔的眼神,组织半天语言才不好意思的说:“我……我老做噩梦,梦到考试不及格,还有人要在背后杀我。”
爸爸微微皱起眉头,仔细查看他的表情,“学习给你的心理压力有这么大?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喜欢念书?我以前念书的时候可从来不会做这种梦,我学得很开心。”
他被爸爸说破心事,又不敢承认,因为他害怕爸爸对他失望,只好垂下头默不作声。
“如果你不喜欢念书,那你报名参加那么多竞赛干什么?还嫌学习压力不够大?宏宏,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跟爸爸说吧,我保证不怪你。”
生病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他脑子又昏昏沉沉地,手被爸爸温暖的掌心贴合着,竟然大着胆子抬了抬头,“爸……我不是不喜欢念书,是有的科目我不喜欢。我就喜欢英语和数学,但那些竞赛题目也太难了,简直匪夷所思又无聊,在平常生活里哪用得上啊。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考那些题。”
唐民益看着儿子委屈的眼神,出声安慰起他来,“应试教育是这样的,这也是基本功,学了没有坏处。宏宏,你是不是觉得,你在商业上很有天赋,已经可以赚到很多钱,根本不需要再留在学校里考试,所以就心浮气躁了。”
他哪里有什么天赋,只不过仗着重活了一辈子才能对很多事未卜先知,于是黯然为自己辩解道:“不是的,爸,我是觉得自己没有你期待的那么聪明,其实我很普通。我怕你对我失望。”
唐民益捏着儿子冰冷的手指,心疼和体谅兼而有之。不管怎么说,宏宏其实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确实把孩子逼得太紧了。
“宏宏,爸爸没有逼你做到天下第一的意思,你已经很聪明了。但就算你不聪明、不好看,你也是我的儿子,我不会因为这些就对你失望。爸爸只是想让你尽力把握这段好时光,趁着这么年轻多学到一些东西,对于分数、奖项,爸爸并没有那么看重的。爸爸担心的只是你今天不尽力,日后会后悔,还会怨爸爸没有督促你。”
他努力理解着爸爸的话,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爸,我也没有怨你,别家的孩子其实都一样刻苦,我不该有逃避苦学的特权。”
唐民益看着儿子懂事的样子,稍稍有些冲动地说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话,“……你如果是个女儿,爸爸真想好好把你养在家里,什么苦都不让你吃,也不让你去接触外面的丑恶,每天像个小公主一样无忧无虑的陪着爸爸。”
唐青宏听得睁大了眼睛,嘴巴都快合不拢了,这是爸爸真正的想法吗?柔情里含着一点霸道。
“爸,那你对欣雁也这么想吗?”他颇感好奇,自己是不是爸爸心底唯一的那个。
唐民益说出那句话就已经自觉不太妥当,听到儿子的追问,只得笑笑以做掩饰,“欣雁还有外公那边的压力,吴家对她期待也是很高的,不光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唐青宏恍然“哦”了一声,如果没有吴家,爸爸应该也想把欣雁宠上天去,让她无忧无虑的幸福玩耍就好,而不是现在这样成为一个全鑫城著名的小学霸。
也就是说他和欣雁在爸爸心里地位相当,能占着这么重的比例,他已经很高兴了。至于什么时候才会成为那个唯一,他只要继续保持着希望就够了。他已经不能失去那幻梦似的希望,否则他撑不到现在,更撑不了接下来的三年。
也许爸爸内心里认为他就是异想天开,只用那个希望吊住他而已,控制着他不会因为绝望而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可他不得不心甘情愿的坚守下去。
他脑子有点迷糊,也不想再管住自己的嘴,趁着生病爸爸对他这么温柔,他才有了尽情试探的机会,“爸……如果我说,我其实不想走你的那条路呢?你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对我特别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