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宇也讶然回头,他本就有点明白小黑哥的态度,见这情形,哪还不知他的报恩意图?当即微微一笑,轻声道:“等你‘寒症’彻底去尽了,我请你当保镖?不过,这会儿你还是去喝点热茶暖和暖和,我去化妆,没事儿的。”
小黑哥看着他淡淡地“唔”了一声,仍旧杵着。
陆宇微微挑眉,轻轻笑了一下,没再说他,回头继续往化妆间走。
章齐东在旁边目不斜视,用眼角余光观察着他们,若无其事地扶了扶眼镜。
来到化妆间,剧组首席化妆师王晓言已经在等了,她关上门,将跟进来的章齐东和小黑哥视若无物,只自笑眯眯地盯着陆宇看,然后声调轻扬着说:“小宇,要缠绷带了,还不脱衣服?”
当初陆宇来试镜时,就是由她化的妆,之后半个多月的上妆也一直是她负责,现在两人已经十分熟络,也都有些了解对方的脾性,偶尔朋友间开个玩笑,无伤大雅。
而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大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展现自己魅力的“正当机会”,陆宇此时的心态也是如此,他见王晓言故作挑逗,心觉好笑,毫不示弱地沉沉低语:“王姐,你要看我脱?”双手十指修长有力,在洁白衬衫纽扣上落下,亮如星辰的漆黑眼眸流转,缓缓地在室内扫视一周。
章齐东对上他的眼神,下意识地偏头不敢去看;王晓言也眼神躲闪,作出扭扭捏捏的害羞神情;唯有小黑哥略带好奇,正大光明地看他……这样看上去,倒像是王晓言是陪衬,他小黑哥才是正角似的。
陆宇暗暗嗤笑,手指将纽扣一颗一颗缓缓解开,逐渐露出微厚结实的平滑胸肌,线条分明的硬实小腹,然后双臂自然一垂,衬衫轻轻滑落。挺拔结实的上半身彻底裸出,显出流畅优美的宽肩窄腰。
陆宇仍不说话,只手插裤兜,浓密的毛刺短发在这一刻将他的笑容衬显出几许张扬的魅惑。
王晓言夸张地深呼吸着,伸手捂着双颊,微微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羞赧地嘀咕道:“我从来不知道真的有人可以电到我……”
小黑哥也微不可查地挑挑眉头,眼神森亮如灯,饶有兴致地打量,目光落在陆宇光裸的肩背、胸膛、臂膀、小腹……暗暗点评着:体型高,架子足,块头不太大,但肌肉紧凑结实,看来力量不小;不知道他练的什么功夫,为我驱邪的奇异能力是天赋异禀,还是练功所得?
陆宇玩味儿地等了等,见化妆间内气氛凝滞,不自禁地忽然感觉这么脱来脱去的有点无聊和乏味,他慢慢笑了一下,收起玩味神色,左手揉了揉光裸的右肩,转头向他们扫了一眼:“别看了你们,再看收钱。”又向王晓言道,“王姐,还不快缠绷带?不穿衣服挺冷的,你自己试试?”
“早晚还是要脱的,不然给你缠在衣服里头给谁看?”
王晓言捂着嘴吃吃笑,又扫看他几眼,才为他从左肩到右腋将右胸缠上染着血色的白纱布绷带,然后便是换衣上妆。此时的王晓言专注得不容许有噪音在旁的,好在章齐东和小黑哥都无动静。
虽是淡妆,王晓言还是细心呵护般精雕细琢,终于妆成时,她满意地抱着手肘点头,笑眯眯地道:“我从来不知道真的有人可以将受伤装扮得这么真实和倔强,呶,签个名吧。”她转身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连同签字笔一起拿给陆宇。
陆宇接过来看,见是前天那场戏中,拓跋征冷声怒斥座下直谏臣子时的情景抓拍,角度和时机掌握得很巧妙,将当时他演绎出的威严和杀机都凝在一张照片之中,他翘了翘嘴角:“谁拍的?我有这么不近人情吗?”
抬手用签字笔签了“陆宇”大名,龙飞凤舞,遒劲有力,还给王晓言时轻笑道:“王姐可要保存好,这张照片说不定会价值连城。”
王晓言笑眯眯地点头附和:“对,下半辈子也就指望这张照片养老了。”
小黑哥在旁默不作声,眼神敏锐地将照片看个清楚,再转眼审视妆成之后的陆宇,不由得眼眸深沉:的确好皮囊,越看越像鬼王葬里头墙绘的太子画,照片尤其威严具足……相貌气魄都远超世人,不用演就是皇帝样了,导演倒是会选角……
他的目光在陆宇身上凝视得锐利逼人,陆宇微微蹙眉,拂袖转身,转瞬间无数微小细节变化,气场一下子宏大起来,俯视般看着小黑哥,清冷淡淡地问:“爱卿有何事要奏?”
小黑哥一怔,他现在对陆宇毫无防范之心,哪会想到陆宇突然以势压他?是以竟不经意地刹那间为之慑神,恍惚当面前身着亮黄龙纹宽袍的冷酷少年真是古代帝王,而他便是这位帝王的卑微臣民一般……
古怪!诡异!而小黑哥面对此等境遇的本能反应便是浑身绷紧,眼神森然阴狠地与陆宇对视,杀机四溢!
整个化妆间陡然沉寂下来。
——这么凶做什么?
陆宇惊讶地看着小黑哥,心里暗恼:看来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亏得爷还宁愿累点也要加紧救你!现在免谈,那些苦头有你这臭屁家伙受的!
他将讶然之色收起,心中所想都不外露,只温和地笑了笑,直视小黑哥的眼眸:“开了个玩笑,忘记你也许不喜欢,不好意思,以后不会了。”说完向王晓言点头,转身出门,走向休息室。
小黑哥见他这么“温文尔雅”地离开,不由紧紧地皱了皱浓眉——他刚才只是常年经历在生死存亡之间,面对诡异事件的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和防御态度罢了,杀机也不过刹那即收,又没采取什么具现化危险行动……
他隐约有一丝转瞬即逝的委屈,转身闷不做声地跟上,垂眸敛容,不动声色,也没有开口解释的打算,只在心里头悄悄嘀咕了句:小气,我小黑哥是那么恩将仇报的人吗?
其实陆宇还真没把刚才的小插曲当回事儿,他到了休息室,微微挑挑眉头便将之抛到脑后,自顾自坐在藤椅上闭目休息,暗中利用闲暇来吐纳修炼金箔法门。
小黑哥也没去继续在意,他来到休息室就大步直奔热水机,拿着一次性纸杯往嘴里灌热水,感觉不到烫似的,一杯接着一杯地下肚,四五杯下去才感觉稍微舒服了点。今天他老早就开始在新世纪小区外面等,实在冻得狠了。
他们两个刚才还气场磅礴的当事人若无其事,倒是把跟班的章齐东骇得不清,暗自庆幸没有得罪小黑哥这么个凶人,又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自家人不进自家门,他们两人难怪是朋友,平常斗个鸡眼都这么大魄力……
36、第三十六章
室内一片安静,过了二十来分钟,陈一海使唤剧务组小弟到休息室叫人:“小宇,妆化好了么?陈导说要开拍了,其他几位演员已经到了琼华殿。”言外之意自然是许丛文等人终于到场。
“来了。”
陆宇停止吐纳,睁开眼睛,起身走出,心里并不怎么在意许丛文带来的小麻烦。
至于“琼华殿”,则是剧组为了今天第一幕剧情,精心在古城中挑选和布置的片场,他早已进去看过数次,奢华中透着古色古香,宽敞明亮得像个小会堂。
休息室距离琼华殿很近,陆宇没几步来到“琼华殿”门外,站在门口以眼角余光一扫殿内四角,或站或坐的众人轮廓跃入眼帘:懒洋洋的许丛文,笑嘻嘻的汪云袖,装模作样的刘珙,孤僻凶残的洪西洋……都是曾经的熟人……
突然,几个人影如针一样刺目,让他刹那间呼吸一滞!
——孙慧儿,孙云芳……刘阿军!
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陆宇心头猛地一震,尽管早在灵魂重生时便有心理准备,早就知道总有一天会仇人见面,可是这么不经意间陡然看见……一下子,当初满室致昏雾气带来的无边焦急无力,身中三枪濒死时的绝望窒息痛苦,蓦地化作狂涛巨浪般的仇恨,劈头盖脸地向他涌来!
他下意识地转头掩饰,以防眼中真的不小心露出杀机,他开口说话,声音平缓单调,温和如旧:“章哥,帮我把水杯拿来,有点口干。”
——不是刚刚喝过?
近在咫尺的章齐东也没能发现他的异样,扶了扶眼镜,转回休息室去拿水杯。
唯有一直注意着他的小黑哥隐约察觉出他的微妙情绪,森黑的眼眸更沉了沉,闷不做声地扭头打量场中众人,不放过丝毫可能是危机的线索。
而陆宇抑制着呼吸,不动声色地垂眸拂袖,在回头的瞬间把心情也强自沉寂下去。
——若非侥幸灵魂重生,我早已一生尽毁,如此大仇,不共戴天,每个人时光前后的灵魂在冥冥中都是一体,我找他们报仇,可没有半点冤枉。不过还有诸多疑点,幕后黑手也绝对不止他们,我岂能漏掉任何一人?
转瞬间的念头像电闪一般迅疾绽放和消失,陆宇回身时面色平淡,处之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