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及旧事,齐天乐额角一痛,闭上眼睛,面上神色越发复杂。他很快便又想了新婚那日发生的事情,那日的场景日日夜夜的纠缠着他,犹如滴血在眼——
那一日,穿着朱红嫁衣的谢池春随手丢掉凤冠霞披,乌发束起,手挽长弓,含笑拉弓,对他射了一箭。
他一眼也不离的看着她,只能看见她那张美得刺目、美得肃杀的面容,几乎失了魂魄与五感,好半天感觉到胸口箭伤带来的痛。
直到很久,他才从自己一片血色的记忆里找到她当时的话语。
“我说过,‘我一怕死,二怕活不长’。既然西南王早有反心,有可能危及于我,我自是容不得的。”谢池春拉弓的手指美得就像是羊脂美玉雕出来的,没有一点瑕疵,一张含笑的面容更是犹如秋水之清、春花之艳。
玄箭飞射而去,直入齐天乐的胸口,她却仿若在对情人喁喁私语,轻描淡写,温柔婉转的笑道,“天乐,你这次记下了没有?”
天乐,你这次记住了没有?
你如此待我,我怎么会记不住?
齐天乐忽的睁开眼,目中似有锋锐刀剑,冰冷凛然。他长长出了口气,朗笑出声:“池春啊,你这样怕死却还是死在了我的前头。”用力捂了捂心口边上那因为东躲西藏而至今未养好的箭伤,伤口的疤痕裂开了一点。
很疼,却也很痛快。
他垂下眼,温柔的、缠绵的道:“真是,死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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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这时,王家长房长子王恒之久病在床的妻子谢氏也从重病的昏迷中醒了。
她蝶翼似纤长浓密眼睫轻轻一颤,在明亮的曦光中睁开了眼。那是极美的一双眼,就像是世人所言“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
她眼睫轻扬,眨了眨眼睛,竟是抿唇微微笑了起来。
这一笑并不属于王少奶奶谢晚春,而是属于镇国长公主谢池春。
她这时候想的倒是非常简单:一觉醒来就解决了婚姻大事,真好......
2|第二章
谢池春睁开眼再一次看到眼前的光亮时是由衷的欢欣。
没有人比她更怕死,也没有人比她更惜命。她曾经无数次在必死无疑的境地里挣扎求活过,百般取舍,牺牲无数,这才能熬到最后......直到,她的贴身女官朱寒递过来的毒酒断送了她的性命。
然而,她居然又活过来了!
对于谢池春来说,哪怕死过一回,她也依旧怕死得很,依旧惜命得很。凭借现在这个身体里仅剩的一点记忆,她很快便意识道:这已经不是自己原来的身体,不知是如何的缘法,她竟是到了自家小堂妹的身体里。这位堂妹自然也姓谢,唤作晚春,乃是先晋阳王独女,得封嘉乐郡主,如今已是嫁给王家长房的嫡长子王恒之。
也就是说,谢池春死了一回,不仅成了自家小堂妹,还多了个“夫君”。虽说如此,可谢池春心底的欢喜之情也未曾有半点减少。她睁大了眼睛,心情极好的打量了一下四周,三月春光烂漫明媚,隔着窗扇和金纱帐徐徐照来,似春潮初起,轻软而温柔的覆在面上,使她周身温暖。
不一会儿,她便把身体里那一点儿的记忆整理了一遍,然后理好思绪,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谢晚春”这个名字。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从今日起,她便是谢晚春。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她与堂妹关系甚为疏远,而身体里所继承的记忆既少且杂,旁的人还可勉强敷衍一二,倘若是朝夕相处的亲友——王恒之这般可能要同床共枕的,应付起来怕是就容易露马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