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留玉想到那场景,也觉着不自在起来,干咳了声道:“宴席现在也快开始了,你还不去备着?”
杜薇福身点头道:“这次多谢殿下了。”她抬步正要走,就见宫留玉也跟了上来。
他跟她并肩走了一段,忽然笑了笑道:“你没应了他,我很欢喜。”
九曲桥狭窄,两人肩贴着肩,杜薇抬眼看去,却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眉梢带着峰棱,侧着看总有股无情的味道,不比正面看人时顾盼生情。
她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殿下知道了?您这般断定我没应了六殿下的要求?他可是让我作证,要我承认害了徐美人是受了你的指使。殿下不担心吗?”
此时的秋日还颇带了些夏热,他抬手解了领子上的两颗玉扣,淡淡笑道:“他这人惯会在女人身上下功夫,让人瞧不上眼,能有甚么大出息?”他打开檀香骨扇递给杜薇,示意她给自己扇风,这才道:“你不是个漏风嘴,你若是是…也活不到今下了。”
杜薇举起扇子心不在焉地扇了扇:“您这话可就说错了,臣本来就甚么事也没做,就是想漏也没东西可漏。六殿下虽是皇子,但逼着臣承认这等事却是万万不能够,没做下的事儿,谁甘心认了?”
宫留玉转头看她,用食指刮了刮她的脸颊,笑赞道:“真是个鬼机灵。”
杜薇左右躲了躲,还是没躲开,就觉得他手指在自己脸颊上游移了片刻,出乎意料地温暖,她怕她一个没留神又让宫留玉得了手,便举着檀香扇遮着脸颊。
前几世遇到的男人不是要对她毕恭毕敬的,就是她需要毕恭毕敬的,真不知其他男人是不是也爱像他这般毛手毛脚。
宫留玉伸手拨开扇子,冲她道:“你想想当初我说的话,老六想要的,便是用尽手段也要得了来。今儿只是个开锣,好戏且在后面呢。”
杜薇就势把扇子送还到他手里,突然长长叹了口气。
这两个姓宫的,就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两人一路行至河岸,沿着依依垂柳走了一段,杜薇正要告辞,就见早上的那个绿衣女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把扯住杜薇的手腕道:“杜司乐,不好了!凝秋掉到水里去了。”
杜薇问道:“谁是凝秋?这是怎么回事?”
绿衣女子一边摇头一边拉她:“妾身也不晓得,只知道徐三少爷一来,赵奉銮就把凝秋唤过去见人,但后来也不知生了什么事儿,等我们几个赶到的时候,凝秋已是在秋水池里了。”
杜薇听到徐轻言也在就皱了皱眉毛,从袖子里掏出长绢子蒙住大半张脸,让宫留玉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
她被那女子带着走了几步,然后道:“你先别慌,我去看看情况,可让人下去救了?”
绿衣女子点头道:“有几个会水的乐工已经下去了。”
杜薇转头询问地看了宫留玉一眼,他颔首道:“左右无事,跟你去瞧个热闹吧。”
杜薇点了点头,三人赶到时女子已经被人拉了上来,她四下打量一番,还没看见赵奉銮,倒是郑邵舞站在那女子旁边帮着递些热毛巾,热水之类的。
杜薇伸头看了看,那女子大半的面容被头发遮着,看不清长相,只是身上的衣衫凌乱不堪,好像被外力撕扯过一般,她想到徐轻言的为人,已将事情猜出了七八成,想必是徐轻言见凝秋起了色心,逼得她跳河自尽。
这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诧异道:“哎?凝秋这是怎么了?”
杜薇抬眼看去,就见赵奉銮拨开人群走了进来,这时凝秋已经醒了,捂着脸哀哀地哭,然后对着扯着赵奉銮的衣服道:“奉銮,你要为我做主啊!”她半掩着前襟,磕头哭求道:“方才徐三少爷说是要听我弹琴,我取了琴出来,就见他一下子…”她捂着脸哭倒在地上,再也说不下去了。
徐轻言理了理衣衫,上前几步冷笑道:“赵奉銮,你看你教出的好人,真该返回去好好学学规矩了!这贱婢先是故意搔首弄姿地勾搭我,见勾引不成,就站在河边胁迫我,非要让我纳了她当侍妾,我何等身份,哪儿能纳一个乐户贱籍的女子为妾呢?!结果一个眼挫不见儿,她竟真的投了河。”
凝秋勉强直起身子,气得颤着声道:“你,你胡说!”
杜薇眼睁睁地看着赵奉銮递了个颜眼色给徐轻言,然后站出几步,晃着满头的珠翠斥道:“休得胡言!三公子是何等身份,哪里会威逼你,倒是你一个姑娘家,把这事儿拿出来说,可见是别有用心!”
凝秋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奉銮,赵奉銮对着徐轻言赔笑道:“都是下官的不是,既然她冒犯了三少爷,不如就把她交给少爷来处置吧?”
徐轻言面色一喜,正要点头答应,那绿衣女子大概是想帮着凝秋,知道她若是落在徐轻言手里,那必然是十死无生,便大着胆子,怯生喊了一句:“奉銮,这事儿还没问过杜司乐和郑邵舞呢?”说着身子一让,露出了站在她身后的杜薇。
她虽蒙了大半张脸,但徐轻言一怔之后,脸上立刻涌出戾气来:“是你!”
第31章 惩罚
杜薇皱着眉看了那绿衣女子一眼,她也是面色惊慌,似乎没料到自己一句话竟惹得徐轻言暴怒了起来,便立刻急退了几步,忙忙地躲在人堆儿里。
杜薇也见识过这种人,若说他们是好人,可每每帮人的时候没本事成不了事儿,只蹿腾着别人帮忙,所以牵连到旁人,可若说他们是恶人,他们偏还觉着自己做了大善事,她上辈子宁可跟穷凶极恶之徒相斗,也不爱跟这种人打交道,不然一不小心就被带累了,偏那人还是打着善心的旗号。
她见反正躲不过了,便上前几步道:“正是下官。”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自称下官?”徐轻言阴着脸重复了一遍,转头面色不善地看着赵奉銮。
杜薇抢先答道:“回少爷的话,下官才被封了从九品的司乐,所以自称‘下官‘。”
赵奉銮慌忙摆手道:“杜司乐是今儿个才从宫里送出来的,下官也不知道啊。”
徐轻言脸色阴鸷,他们徐府的名头虽显赫,但他还是一介白身呢,这个贱人竟混上了从九品的差事,他就是想直接拿人也不能够,便气恨道:“到底是没王法的下贱种子,靠着卖主求荣爬了上来,如今竟也作威作福了起来,别忘了,你原本可是徐府的家奴!”
杜薇懒懒地道:“三少爷好大的火气,我一句话没说,你竟转眼说出这么多来,我出身如何,跟这事儿有什么干系?”
徐轻言面色一戾,正要不管不顾地开口拿人,但忽然面色一变,将扇子搁在掌心敲了敲,冷笑道;“既然你是云韶府司乐,这事儿你也能评判一二了,你倒是跟我说说,这贱婢故意以死来胁迫我,逼我娶她为妾,这该怎么罚?”
赵奉銮见徐轻言给自己打了个眼色,连忙附和道:“杜司乐,既然三少爷让你处置,那你可得秉公办了!”
杜薇看了两人一眼,她倒是没想到,徐轻言竟想出这么个妙招来,她若是说不该罚,那徐轻言便寻了由头生事,借此将她狠罚一顿,若是她说该罚,那在底下人眼里就失了威信,以后想在云韶府混可就难了,反正已是得罪了,那不妨就得罪的在彻底些,她直言道:“三少爷说笑了,依下官看来,这事儿疑点颇多,况且凝秋一个弱女子,怎么就敢胁迫您了?而且您要听琴,那就在花厅里听就是了,怎么好好地就跑到河边来了?”
徐轻言果然借机发作了起来,对着赵奉銮冷笑道:“看看,你云韶府里出的都是些什么人?照着她的话的意思,是爷我冤枉她了?!”
杜薇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事儿说不准,只能见仁见智了。”
她有品阶在身,徐轻言轻易动不得,赵奉銮是她顶头上司,却可以名正言顺地罚人,听了这话,立刻尖声道:“你这小蹄子也太猖狂了些,浑说什么!莫要以为你才来我就不敢罚你,三少爷也是你能随口攀诬的?!”
杜薇看也不看她,一转身对着圈外行了个礼:“殿下,您是礼部的人,好歹也出来说两句啊,云韶府隶属礼部,臣今日在这里受罚,您脸上也不光彩不是?”
宫留玉方才一直在边缘看戏,事发突然,他远远站着瞧得正热闹,冷不丁被人扯了进来,只能一手握拳干咳了一声,顺着自觉让开的人群走了进去。
众人见了他,先是一惊,继而又是一痴,觉得此人当真是风流玉人,瞧得连眼都舍不得挪开分毫。
杜薇福下身子放低姿态,又把他捧得高高的:“您是最公道不过的人,又是礼部的大人,臣自知身份微贱,不敢轻言,就请您来讲两句公道话吧?”就宫留玉和宫留善那个不对付的劲头,她就不信他会帮着跟宫留善交好的徐府。
宫留玉立在当场,半嗔半恼地斜了她一眼,只当是女孩儿家小气,还记恨着他刚才调弄她的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