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众人心底冒出惊疑,话到嘴边随即被咽了下去。
释沣全无动静,好似没听到一般,通常这样再静默一阵,魔修们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换成其他话题,等候命令。
——在魔尊手下讨生活的都难吶!
从前豫州道上,鬼冥尊者性情残忍,阴森可怖,所住的地宫里悬挂着成百精致法器困住的冤魂,它们日夜嘶声哀叫,三伏天里都冷风飕飕的。凡是触怒鬼冥尊者的家伙,就会成为新一盏挂灯,悬到哀嚎的法器里,实在令人闻风丧胆。
现在魔修们改在血魔麾下办事,日子好过了,但精神摧残似乎更大了一些,对着释沣那张冷漠的面容,他们真的猜不出释沣的喜怒,当初有一些自作聪明悄悄拉帮结派的家伙,第二天连人影都找不着了,地面灼烧得焦黑,除了一股难闻的血腥味,什么也没剩下。
杀魔修,与杀凡人不同,前者怎么砍都没事,后者杀错了就是大因果。
所以颠颠倒倒,也是好笑,修真者的命反而更不值钱,寻常凡人倒是令修士投鼠忌器。
释沣在豫州的势力已成,除非鬼冥尊者带着援兵杀回来,否则不管他杀死多少魔修,总会有日子过不下去的散修前来投靠。
人命的贵贱,就看修为高低,以及对上位者来说,有没有用了。
对众魔修来说,最大的难题是他们无法揣测释沣到底是高兴,还是愤怒。
他们有的见过威势赫赫的裂天尊者,有的见过神秘的浣剑尊者,有的看过暴脾气的吞月尊者,以及从前阴鸷狠毒的鬼冥,但释沣这样的还真是独一份!释沣就像一潭死水,无波无澜,可若是有人敢近一步,立刻就能感觉到死水化作汹涌的岩浆,能将活物吞得连渣都不剩。
这种危险的气息,激得魔修们汗毛倒竖,恨不得远远避开。
于是他们自觉的在距离释沣一丈远的地方就停下了,完全不敢靠近,甚至根本不敢引起释沣丝毫情绪变化。
每次禀告,他们都是硬着头皮来的。
尤为古怪的是,修为越深的人,这种不安的感受越是明显。
陈禾去东海之前,尚有化神期修士跟着释沣,这次从京城回来,他们连影子都不见了,日常这栋宅邸里,只有元婴期修士长住。
在他人看来,这肯定是释沣魔功日长的象征。
石中火乖乖的蹲在释沣脚边,肥肥白白的胳膊缩着,眼睛圆溜溜的看过来,又徘徊去。满身充裕的灵气,让魔修们索性低头跟它对眼。
“嗤。”石中火发出漏气般的笑声。
它把小拳头塞在嘴里,骄傲的挺起胸脯:根本不是它没用!看,大家都害怕释沣!
“西域有什么动静?”释沣似不经意的问。
众人一听,以为是问逃去西域的鬼冥尊者,赶紧禀告:“尊者放心,鬼冥虽说逃到西域投奔枭风尊者,可是枭风与赤霞宗斗得不亦乐乎,哪里腾出手来管中原的事?”
“让豫州各县各府的人手,加强戒备!”释沣皱眉,“尤其是赤霞宗,以及东海南海修士!只要发现,立刻回禀!”
“是!”
众魔修嘴上应得快,心里在犯嘀咕。
赤霞宗?难道鬼冥尊者不是去投靠枭风,而是去帮赤霞宗了!这可真是一步好棋,很难想到!!
不过西域的事情,又跟东海南海有什么关系?
浣剑尊者与海市蜃楼倒是…噢!明白了,那个用《宝镜误》来警告三位魔尊的,没准就是海外修士,是浣剑的故交!这次只怕是找麻烦来了!
有谁会不惧怕三大尊者联手呢?肯定是飞琼岛主沈玉柏嘛!
魔修们垂首离开,心中却翻腾着恍然大悟的痛快。可以预料,几天之后,盘踞在冀州豫州的谣言,又要发生新的变化。
“哼。”
陈禾见人走得一个不剩,这才自屏风后出来。
“师兄,你对他们太过宽容!”陈禾抿着唇,心情很糟,“谣言喧嚣而起,就有他们在推波助澜。”
释沣侧头,看着陈禾眼中隐含愤怒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谣言止于智者,人们心中爱怎么想,这是天道也管不着的事。”
“我…”陈禾尴尬的摸摸鼻子,“我不是说宝镜误那个话本。”
释沣瞧着他,不说话。
陈禾坚持了半晌,终归败下阵来,垂头丧气的说:“这事是我失算…我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这么想!还将北玄派拿出来说事…”
诋毁释沣屠戮同门,说了一次又一次,连陈禾都变成了释沣用来试功法的可怜人,陈禾更是在几个随同释沣去过京城的魔修隐晦打量自己的眼里,看出“炉鼎”这个含义。
“岂有此理 !”
陈禾忍着怒意,脚边的花砖均匀的裂成了八块。
一只微凉的手抚上陈禾的脸。
“不必如此,当初我曾与你说,这‘真相’你总要听千遍万遍,即使不想知道,也有无数人说个不停。”释沣语气淡漠,神色冷然,“北玄旧事,吾之伤恸,失去的过往不再回来,就算是真相,我也吝于告诉世人。他们,又懂得什么呢?”
陈禾怔怔看他。
“天下人要的不过是穷极无聊时的一个话题,聚合派处心积虑也好,我弑师也罢,对这桩惨事很感兴趣,要反复打听的,只怕更关心的是那份北玄密宝!”
释沣靠坐在椅上,深深看陈禾,“你与我之事,总归有人知晓,你年岁尚轻,日后人们说起来,也是你涉世未深,为我所诱,被我所害。”
“不!”
陈禾气急说,“没有这种道理!”
他紧紧皱眉,半晌后忽然想通了这个理:“师兄,这事我自有主张!你不要管,外面说说什么,你也不要相信便是!”
释沣觉察出了什么,正要张口,陈禾立刻打断了他:“师兄不在乎名声,却怕我被人指指点点,可知我也不在乎名声,但听不得别人说师兄的不好?”
释沣失笑:“可这天下间,说我不好的人,实在太多了一点,你管不来。”
陈禾满是挑衅的哼了一声,“那我就要跟师兄做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