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莎修女这时候这时候在教室里给孩子们讲故事,她知道好多圣经里有趣的事情,黑色的头纱微微透出薄光,她的声音苍老而温柔,像是参天的巨树在和风中抖动枝桠。
“她在说诺亚方舟。”卡洛斯扶着窗棂道,“以前她也和我们说这个故事,她那次只说了前半段,暴雨把大地淹没了,就没再说下去,好多小孩子都因为这样,在雨季里被吓坏了,罗莎修女就得去安慰他们,跟他们说上帝之后又把世界给赦免了。”
可他那时候却很希望这一切真的发生在雨季里,大渊的泉眼都裂开,天上的窗户也敞开了,四是昼夜降大雨在地上,洪水将陆地摧毁,物种灭绝,所有的避难所成为了泥泞里的碎沙。
罗莎修女耳朵有些不太好使了,小朋友现在得高高举起手,然后凑到她跟前才能让她听清自己的话语。
有小男孩问:“那上帝现在也会惩罚我们吗?我们要不要自己造一艘方舟?”
其他孩子也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卡洛斯带着苏清嘉走到后门,悄悄地偷听。
“不会,上帝不会惩罚我们,因为我们都有天使在保护着,他们会把我们带离苦难的折磨。”罗莎修女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和蔼地回答,“无论发生什么,人总要有希望。”
苏清嘉看着她因为老迈而微微弯曲的脊背出神,阳光在从西侧的窗户里斜射进来,流泻在她的黑纱旁。
卡洛斯握紧了手心的柔软,侧头注视着她温婉如画的眉目。他不再渴盼灭世的灾难,若是大雨来袭,他希望能与她共渡三百七十天,守望每一次日出和日落。她是上帝赐给他的天使。
罗莎修女还在为孩子们讲解,卡洛斯牵着她往小操场的方向走。
苏清嘉把伊娃给她的棒棒糖拆开,放进嘴里,糖纸像是琉璃烧制般晶莹,“你新买的口味吗?好像还不错。”
“嗯,最近他们出了好几种新口味。”卡洛斯的金发柔软又蓬松,穿过小操场边的树林时,染了莹莹的绿色,他盯着女孩因为含着糖果而鼓起的腮帮子,舔舔唇道:“不过我还没尝过这个味道的。”
苏清嘉把棒棒糖拿出来,嫣红的双唇上染了一层诱人的水雾,她拿着棒棒糖在他眼前晃,逗弄着他,“所以你想尝尝吗?很甜很甜哦。”
在卡洛斯侵身上来前,她把手收了回去,却不料他直接扣住她的后脑勺,往自己怀里带,须臾之间,他的唇瓣已经印在了她的上面,伸出舌头舔舐着她的唇珠,一下又一下,很仔细,很轻柔,然后引着她沉沦,只能任由他吮吸嘴里还未化去的草莓味道。
“现在尝过了,很甜。”他替她把一缕飘散的长发顺到耳后。
苏清嘉羞赧地不再抬头看他,用手勾着自己的发尾,卡洛斯可以看到她修长的脖子都染上了米分嫩的艳光,心里像是有阳光照耀,繁华开遍冰原,他捧起她的脸颊,额头相触,喟叹道:“伊娃的名字是生命的意思,贝拉,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苏清嘉咬着唇,眼里水光潋滟。
“是美丽的意思,对不对?”卡洛斯吻了吻她的眉心,像是对待珍宝,“贝拉,对不对?”
苏清嘉轻声说是。
卡洛斯满意地再含了一会她的唇珠,道:“我记得‘清嘉’也是美好的意思,叔叔很会取名字。”
苏清嘉咬了一下他的嘴唇,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们以后的孩子也让叔叔取名吧,取个很好听的名字。”小金毛酒窝大大的,耳朵兴奋地一直摇晃。
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苏清嘉把手里的棒棒糖又塞回了嘴里。
她的腮帮子鼓鼓的,卡洛斯挠着头对着她傻笑,怂怂地跟在她后头。
穿出树林,小操场出现在眼前,孤儿院翻修的时候,这里还一直保存现状,和旁边浅绿色的宿舍楼有些不搭调,沙坑里的沙子被淘气的孩子弄了出来,孤儿院给这里换了个更结实的球网。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你在这里傻不拉唧地绑着沙袋跑步,开始还不理我。”苏清嘉挑挑眉,转过头来看他。
卡洛斯从那边带着球跑过来,脚下不停地做着花式,非常灵活,听女孩这么一调侃,动作一僵,球顺势滚落了下来,手足无措地咬咬唇,道:“我……我没有不理你,我就是……就是害怕。”他那时候很害怕陌生人,总拿冷漠当成保护自己的外壳。
苏清嘉翕动了一下精致的鼻子,把滚过来的球踢回去,道:“不过还真没见跟你一样绑沙袋练习的傻蛋。”
“可不就是我绑了沙袋,你才过来和我说话的吗?”卡洛斯疑惑,“如果我不绑沙袋,你还会过来吗?”
“会吧。”苏清嘉摊手。
“为什么?”
“因为有脸。”
卡洛斯:……
苏清嘉见他嘴角有些抽搐,又状似幸运的样子,一时兴起,跑到球网边,挑了个地方,把糖纸挂在上面。
“卡洛斯,能踢中吗?”苏清嘉跑回他的身边,抓着他的手臂问他。
糖纸很小,她挑了个刁钻的角度,卡洛斯眯着眼看了看反光的小目标,冲她点头。
他甚至没有助攻,直接踢球,足球几乎是成斜线,投进网内,糖纸打着旋儿飘下来。
他跑上去把糖纸捡起来塞回口袋里,骄傲地扬起头,金发在阳光下闪烁着钻石的光芒。
“真厉害!”苏清嘉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他在沙地里站着的姿态和当初在雨里射门得胜后的模样很像,苏清嘉有些恍惚,那时候她发现,这个男孩的天赋超出常人,出于朋友的关心,将他介绍给雷克萨奇,但命运兜兜转转,他现在成为了她生命中最为特别的一个人。
下午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忽然发现,这个男孩是真的长大了,他拉着她的手足够有力,护着她的臂膀足够宽阔,亲吻她的技巧足够纯熟,她已经不再是两人中的给予者,男孩已经能为她撑起一片美丽的蓝天。
卡洛斯跑过来一张俊脸凑到她跟前,害羞地问道:“你心情好不好?”
苏清嘉没有说话,直接拉下他的脖子,踮起脚跟他接吻。
小树林里,风将叶子吹得哗哗响,周遭很寂静,天空蓝得一望无际。
何其有幸,我在这里遇见你,第八年,依旧还在一起。
从孤儿院出来,日头已经淡了下去,罗莎修女拉着她的手跟她说着祝福的话语,修女跟初见时已经有很大不同了,时间在她身上走得尤其快。
“要去哪?”卡洛斯将车从停车位倒出来,撑着方向盘问她。
已经快到晚上了,她说过要让她来决定。
苏清嘉报了个地方,卡洛斯有些疑惑,点点头朝着目的地开去。
那个地方他很熟悉,是路易斯在巴塞罗那的钢琴工作室,巴特罗公寓在那附近续写着屠龙的传说。
他常去那里,会听听她弹钢琴,然后很安逸地靠着琴架睡着,他很喜欢听她弹琴,那样子她会总是抬头与他相对,她琥珀色的眼睛会很漂亮。
路过巴特罗公寓的时候,卡洛斯把车窗降了下来,鳞片般的屋顶映衬着伊比利亚半岛盛大的晚霞,折射出七彩的斑斓,非常梦幻,游人陆陆续续从楼梯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