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执是皇城极出众的少年郎,原以为这亲事没这么早定下,未料就认定了齐国公府的四姑娘。旁人虽是不服,可也是听过甄四姑娘的名头的,甄四姑娘才貌双全,又出身显贵,同宋二公子也算是珠联璧合,天作之合,这么一来,旁人就只有羡慕的份儿了。
同在女学的姑娘,本就羡慕甄宝琼念书好,这会儿又早早的定下了亲,对方还是在皇城极有人缘的宋二公子,一时羡慕的人便更多了。甄宝琼脸皮薄,每回都被打趣儿的面颊通红,好几回下学回府,也不知是不是凑巧,恰好会遇上也刚好下学的宋执,如此,起哄的人就更多了。甄宝琼哪里有宋执那般的脸皮,匆匆忙忙便上了马车,待心情平复下来,才敢瞧瞧撩起帘子稍稍看上一眼。若是对上那宋执笑盈盈的眼睛,甄宝琼便慌忙放下帘子,而后红着脸傻笑起来。
甄宝琼定亲,二房这边也颇有微词。
程氏朝着刚回来的甄二爷抱怨道:“咱们璋姐儿都还没定亲,怎么这琼姐儿能绕过璋姐儿,先定亲呢。”
甄宝琼是齐国公府的四姑娘,除却庶出的二姑娘甄宝青,上面还有甄宝珺和甄宝璋。甄宝珺早就定了亲了,可三姑娘甄宝璋却是亲事未定的。
大户人家,素来讲究长幼有序。程氏原本就不服老太太待甄宝琼甄宝璐比她的俩闺女好,这会儿偏心的这般明显,自然是不服气的。
甄二爷甄如柏,容貌生得同长兄甄如松有六七分像,瞧着也是个沉稳的,可性情却同同长兄截然不同。他展臂由程氏伺候他更衣,瞧着面前妻子抱怨着,那殷红的唇儿喋喋不休的,便俯身亲了一下。
程氏脸红,却也习惯了甄二爷这般性子,娇嗔道:“二爷。”
程氏不得老太太喜欢,便是因为这张过分张扬轻浮的脸,虽不及大嫂徐氏那般明媚无双,却更有一股吸引男人的韵味在里头。甄二爷当初就是看上程氏这风情,才不顾老太太的反对,坚持要娶她。眼下夫妻二人,倒也过得恩爱。
甄二爷笑笑,说道:“我那母亲偏袒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瞧瞧,自打我那俩侄儿出生之后,是不是对咱们行哥儿也冷淡了不少。”
可不是嘛,说起这个,程氏就更有怨气了。
昔日这齐国公府,长房没有男娃,程氏争气,生了长孙甄景行。老太太最宠这孙儿了。可去年徐氏生了双胎,长房一下子就有了两个男娃,老太太可是将那两个小孙儿当成眼珠子疼,连带着对徐氏也是亲如母女,越发同程氏疏远了起来。
且徐氏又同三弟妹薛氏交好,程氏在这齐国公府的人缘,算是差得可怜了。
甄二爷望着妻子娇美的脸庞,知她平日里受了委屈,他心里也是清清楚楚的。而他又何尝不是呢?老太太打小就重视长子,心疼幼子,他这个老二,永远是不尴不尬的位置。甄二爷是见不得妻儿委屈的,当下抚着妻子的脸道:“你放心,总有一日,我甄如柏会让你过上舒坦日子的。”
这便是程氏最大的安慰了。程氏微笑道:“妾身信二爷。”
转眼便又到了年底。这一年,因齐国公府三位姑娘都入了女学念书,而甄宝珺和甄宝琼都定了亲,过得极为热闹。甄宝璐也长了一岁,十岁的小姑娘比幼时高挑了些,同甄宝琼站在一块儿,也依稀有了些许少女的模样。
甄宝璐穿着一身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小袄,牵着俩胖弟弟,两只手,一边一个。
说来也是奇怪,这平素不喜欢亲近人的尚哥儿,终于开始同她亲近起来,虽然不如荣哥儿半分的黏糊,可甄宝璐心下还是知足了。
守岁的晚上,甄宝璐领着俩弟弟在院子里,仰着脑袋看烟花。
荣哥儿是个胆小鬼,一会儿觉得好看,啪啪啪拍着小手,一会儿又被炮仗声吓得哇哇大哭。甄宝璐无奈,只得双手捂住荣哥儿的耳朵,倒是尚哥儿,不愧是哥哥,性子果真是不一样,安安静静不哭不闹。
甄宝璐捂着荣哥儿的耳朵,侧过头冲着尚哥儿笑:“好看吗?等尚哥儿大一些了,姐姐带你们一起放烟火。”
尚哥儿整个人都被包裹在宝蓝色锦袄中,脑袋上也带着毛绒绒的瓜皮小帽,一张小胖脸颊陷在柔软的领子中,连下巴都瞧不见。
他侧过脑袋,看着自家二姐笑盈盈的脸颊,难得给面子的点了点头:“嗯。”
这小家伙……
甄宝璐心下抱怨,她自个儿都是让人哄的,还没这般低声下气哄过人呢,他这架子倒是挺大。不过这让甄宝璐明白,上辈子姐姐也是这么哄她的吧。
甄如松静静站在长廊的另一侧,看着不远处三个小家伙,眉宇染着宠溺的笑容,而后才缓步走了过去。
甄宝璐忙开心道:“爹爹。”
手边的俩小家伙,也都齐齐开口唤道:“爹爹。”稚声稚气的,才刚学会喊爹爹不久呢。
甄如松稍稍弯腰,捏捏俩小家伙的脸颊,而后冲着甄宝璐道:“冷吗?”
甄宝璐摇摇头,眉眼弯弯道:“阿璐不冷。”又道,“爹爹放烟花给我和尚哥儿荣哥儿看吧。”
甄如松素来宠着孩子们,当下便答应了。见他踩着厚厚的积雪走了过去,就这般在院子里给他们放烟火。烟火点燃,她爹爹就走了过来,宽厚的大手,一把捂着她和尚哥儿的耳朵。
甄宝璐也捂着怀里荣哥儿的耳朵,四个人仰着脑袋,看着天上璀璨的烟火。
甄宝璐缓缓侧过脑袋,看着自家爹爹俊朗的侧脸。
上辈子,这是她爹爹陪她过的最后一个年。
甄宝璐眼眶湿了湿,又弯着笑着,继续抬头看。
今年春天,若是她爹爹能躲过一劫,那么这辈子,他们一家人都会平平安安的吧。
第44章
甄宝璐也觉得奇怪——翰林院这么多人,为何单就她爹爹无缘无故染上了疫病?
大抵便如她祖母说的,这都是命吗?可她却不信命,既是老天爷让她重来一世,哪有眼睁睁看着自家爹爹出事的道理?
甄宝璐静静躺在榻上,由着香寒伺候着洗完了脚,目下赤着雪嫩双足,外头虽然冷,可屋子里边暖烘烘的,这样一点也不冷。
她烦恼的卷着锦被滚来滚去,瞧着床榻内侧搁着的小面人儿,便抬手拿起来瞧了瞧。
这是那日薛让送给她的小面人儿,胖乎乎的,憨态可掬。虽是个不起眼的小礼物,可她很喜欢。
甄宝璐眼睛忽的一亮。
是了,上辈子她同薛让没什么接触,可是这辈子她疏远了徐承朗,同薛让这位大表哥的关系却很好。既是如此,这辈子她爹爹为何不能逃过一劫呢?甄宝璐激动了起来。只要他爹爹没事,她娘亲也不会缠绵病榻、郁郁而终。
甄宝璐一张小脸登时变得一本正经,再想着该如何才能让爹爹避过这一劫。
只是她不好将自个儿重生的事情告诉爹娘,虽然她知道爹爹会信她的,可落在旁人的眼里,怕会觉得她是中了邪了。而且,娘应该也不会信她的。到时候她不但救不了爹爹,估计老太太还会请灵峰寺的大师来给她做法呢。
便是如此,她只能想法子让爹爹不去翰林院了。是了,只要那几日爹爹不去翰林院就成了。
只是——怎么才能阻止爹爹呢?
甄宝璐想了整整一宿,次日眼底有些淡淡的青黛,因小姑娘的皮肤白,瞧着尤为明显。徐氏看了,也忍不住心疼道:“好不容易过年,晚上早些睡,别看书了。”
甄宝璐吃着碗里甜糯的莲子羹,含糊的“唔”了一声,道:“阿璐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