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含期待的皇贵妃叫劈头一个大耳瓜子抽得原地转了一圈儿,眼花缭乱,嘴里都是血腥味儿,好容易站住了,却惊骇地看住了面前脸色冰冷的中年帝王。
皇贵妃宫中的宫人也都惊呆了,彼此目光示意,都露出了忧容。
若皇贵妃被皇帝厌弃,那她们这些皇贵妃身边儿的宫人,岂不是也要被一同丢进泥里去?
或许不会,因为此时皇帝已经询问起了里头的芳嫔,看起来并没有因芳嫔失子就不喜,反而更添怜惜。
想到这一宫至少还有个芳嫔不会失宠,这些宫人都松了一口气去,目光落在皇贵妃身上,却都下意识地移开了。
宫中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跟红顶白是常态,若皇贵妃不能复宠,哪怕有荣王与大公主在,她们也不会尽心服侍的。
“说说,怎么回事儿?”皇帝脸色阴沉地看了一会儿皇贵妃,却突然又笑了笑,这笑容叫皇贵妃冷得浑身发抖,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见皇贵妃这样害怕自己,皇帝只叫人抬了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她的面前,一伸手戏谑地挑起了皇贵妃美艳的脸,看着她满脸是泪委屈地看着自己便温声道,“来,给朕说说,你是怎么舍得叫芳儿吃这样大的苦头的,嗯?!”
他口口声声都是芳儿,对皇贵妃却目光无情,仿佛在他的心中,皇贵妃比起芳嫔就跟地里的泥一样儿。
迎着皇帝无情森然的眼神,皇贵妃心里疼得浑身发抖,眼泪流得更快了。
想当年,他也是这样口口声声嘴里眼里都是自己再也没有旁人,哪怕昭贵妃比她更早侍奉帝王,可是她却从皇帝的眼睛里看出他对昭贵妃的不喜。
那时她心里得意窃喜,觉得昭贵妃不过如此,从前得宠不过是因自己没有进宫,还看不起昭贵妃。可是如今这无情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她才觉得冷得厉害。
仿佛是……叫人嫌弃厌恶,再也不能翻身了一样。
夺走了她帝宠的,却是她的亲侄女儿!想当年为了叫她能嫁到好人家去,她亲手为她挑了平王,如今,却不知成全了谁。
“陛下,不是臣妾。”皇贵妃其实早就知道自己拢不住皇帝的心了。
更早的时候,皇帝虽然歇在她的宫里,可是每日宠幸的,叫坐在他膝头的却都只有芳嫔一个。哪怕是自己立在他的面前,可是他却有些疏远,仿佛她跟芳嫔身边一个老妈子似的。那种种的嬉笑无忌亲热纠缠都在她的眼里,她的心里怎能好过?就如同叫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在心上一样儿。
可是就算这样难受得不能呼吸了一样,皇贵妃却还是忍耐着坚持下来,就因为她还有期待。
期待皇帝的心里,自己还是唯一,芳嫔,不过是皇帝宠着的一个代替自己承欢的替代品罢了。
如今,梦都碎了。
“不是你,莫非还是朕不成?”皇帝就笑了,摸了摸皇贵妃红肿的脸庞,抬脚就踹到了她的肚子上,将这个女人给踹得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儿好容易才停下来,这才摸着自己手上的扳指慢慢地说道,“心肠何其歹毒?!芳儿在朕的面前每每说你的好话,叫朕可怜你一些,不要叫你失宠。还说你是最好对她最慈爱的长辈,她腹中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没有想到,你竟然这样辜负她!”
此时宫室之中传来了芳嫔尖锐的哭声,之后一个太医匆匆到了皇帝面前,头也不敢抬地讷讷说道,“陛下,芳嫔娘娘的胎,落了。”
“落了?”皇帝目光意味不明地看着这个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的太医,许久之后,嘴角微微勾起。
皇贵妃听了这个,用力气喘息了几声,知道今日自己若过不去这个坎儿,日后就完了,顾不得小腹的抽动急忙扑到了皇帝的面前,仰头一脸哀戚地辩解道,“芳儿之事,臣妾真的毫不知情!况陛下也想想,臣妾真的有这样愚蠢,众目睽睽,竟来害芳儿的孩儿?”她哽咽了一声,美艳的脸上带着几分忧愁绝望,叫人怜惜地说道,“臣妾也是做了母亲的人,怎么会来害别的孩子?”
“朕就是因这些想不通。”皇帝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平静得叫人毛骨悚然地低语道,“你竟然狠毒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
他竟仿佛是已经定了自己的罪,怎样分辨都无济于事,皇贵妃看着这样对自己再没有一点情意的皇帝,竟觉得自己不认识他了一样。
这还是那个……为了她连堂姐都不要了的皇帝么?
她的心怎么疼得这样厉害,还有那些宫人的目光,为什么叫她恐惧,觉得自己的脸叫皇帝都一遍一遍地踩进了泥土里?
那些宫人讥笑的眼神,都是在看她的笑话么?
皇贵妃觉得很冷,冷得叫自己血都凉了。
此时后宫之中有各处前来询问状况,看见跪在地上的皇贵妃,都目光闪烁了起来。
皇贵妃宠冠六宫的时候没少跋扈,欺压宫中的妃嫔,如今这眼瞅着落魄,是不是可以落井下石一下了?
“朕的骨肉。”皇帝仿佛是在叹息,然而嘴角却莫名地勾起,叫人猜不透这位帝王此时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皇贵妃无德,生性狠毒不堪为人。”许久之后,这个高大的帝王缓缓直起身子,没有半分表情地看着对他哭着摇头,仿佛是在恳求他不要对自己这样残忍的皇贵妃,慢慢地说道,“祸乱宫中,朕的身边竟然睡了这样一条毒蛇!如此毒妇若继续存于宫中,朕只怕就要断子绝孙了。”他哼笑了一声,一脚踹开了扑过来央求他的皇贵妃挑眉微笑地说道,“往冷宫里过去罢,好好儿过过你该过的日子。”
“陛下!”听见是冷宫,皇贵妃脸都白了,上前就扒拉皇帝的双腿央求道,“陛下不要对臣妾这样无情。”
她的真爱都碎了,心都空了。
冷宫那不是人待的地方,不说那些冷宫里疯疯癫癫的妃子,就是如今宫中的妃嫔,若见自己落魄,也要在冷宫里欺压自己的。至于荣王,若她入了冷宫,还背着这样谋害子嗣的名声,荣王也算是完了一半儿了。
皇帝慢慢地收了腿,目光落在皇贵妃天崩地裂,仿佛世界都崩溃了的脸上,慢慢地笑了。
他欣赏着这个从前宠爱过女子绝望恐惧的眼神,觉得这眼神真是很好看。
也不枉他……
正想到这里,皇帝就见目光所及之处,一个容色绝伦仿若天光的青年匆匆地进来,见了地上的皇贵妃眼角一跳竟不敢开口,上前就请安道,“给父皇请安。”
“你来的倒是快,怎么,你媳妇的伤好了?”见这正是荣王,皇帝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仿佛随意地就抬脚踩在了皇贵妃的脸上,却跟没感觉似的,踏着皇贵妃的脸缓缓地坐回了座位。
皇贵妃竟不敢呼喊,也不敢掀了皇帝的脚,只好往荣王的方向求助。
荣王却心中一凛,顾不得皇贵妃正在受苦了,小心翼翼地说道,“她的伤并无大碍。”
他没有想到前脚沈明秀抽了荣王妃,后脚皇帝就全知道了,头上就冒汗,竟不敢为荣王妃喊冤,又想到荣王妃哭着推搡自己叫自己去安王府报仇,还骂自己是胆小如鼠,荣王的脸上就露出了厌恶之色,心中冷哼了一声,恭恭敬敬地对皇帝说道,“此事原不是嫂子的错处,她也是活该。”
他一边说,一边偷觑皇帝的脸色。
果然,皇帝面上露出愉悦之色,微微颔首道,“阿沈的闺女自然教导得极好,不会不分轻重,朕很欣慰。”
见他口口声声都在为沈明秀说话,荣王抿了抿嘴角,心中再一次后悔。
早知道他父皇这么看重沈国公,爱屋及乌连他闺女都这样喜爱,那时他就应该哪怕皇帝不允,也试一试娶了这位沈国公府的嫡女。
沈国公,可不是废物点心淮阳侯能比的。跋扈只知道给他拉仇恨的荣王妃,也远远比不过在京中风评上佳,一人之力就笼络了几家王府的沈明秀。
若当初他迎娶的王妃是沈明秀,平王府,闵王府只怕都要偏向他一些。
想到这些,荣王对荣王妃越发厌恶,只压在心底不敢说出来,况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还得救自家亲娘呢,急忙与皇帝恭敬地说道,“儿臣方才听到了一些传言,莫非父皇疑了母亲不成?”他眼角含泪带着几分忧愁孺慕地与笑而不语,仿佛并没有因失子有多么不开心的皇帝轻轻地说道,“母亲的心里只有父皇,一心都为了您呢。您的血脉,哪怕不是出自母亲,母亲却打心眼儿里爱惜的,怎么会伤害呢?”
皇帝就是笑眯眯地看着,低头拉扯着皇贵妃的头发柔和地叹气道,“谁知道呢?大概你母亲,就是这样歹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