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好猜的。”想当初安王殿下也叫人以为有断袖之癖的,只是这个年纪不成亲还必然是有些缘故,她迟疑了一下,方才捏着手里的帕子缓缓地说道,“是否已经有了心上人,只是……”她抿了抿嘴角,在苏蔷豁然看过来的目光里轻声说道,“不大好与家中提出来?”
“什么不好与家中……”苏蔷笑到一半儿,不笑了。
“你的意思,只怕身份上有些关碍?”苏蔷秀美的脸上露出惊容,也顾不得喝茶了,倾身与明秀问道。
“或是还没有心上人,却不肯将就,就是如此了。”明秀便笑道,“若是不急,贵府只安心等着,不管是哪一种,你三哥哥总会要说出些什么才是。”就算是那对家身份不好,苏三也不会就这样耗着不是?必定要与家中提的。
“你的意思是劝我家不要担心他?”苏蔷想了想便笑问道。
她想通了,不为自家三哥娶不上媳妇儿着急了,脸上就露出轻松的笑容。
“如今闹得大家不好,三公子也心里不舒坦。”明秀想到那日在闵王府苏三见到自己的时候那有些小哀怨恨不能把脸挡住的倒霉样儿便笑着说道,“上一会见了我,他吓得不轻,恨不能叫我看不中呢。”
荣华郡主这就不知道了。若不是安王来了,差点儿狗急跳墙的苏三公子已经准备顾不得形象去挖鼻孔,好好儿恶心一下荣华郡主叫她看不上自己呢。当然,对于这样机智的青年,明秀觉得挖鼻孔还不算,一张嘴全是大蒜味儿就更合适了。
心里憋着坏主意的荣华郡主一脸伟光正地看着手帕交。
苏蔷觉得小伙伴儿真是个好人,对她嫣然一笑。
“行了,我知道你的好意,回头叫母亲不要逼着三哥哥。”苏蔷再一次可惜了明秀没看中苏三,心里已经缓和了,脸一红这才与明秀低声说道,“还有一事……我,我小日子两个月没来了。”
明秀心中一动,之后豁然惊喜!
“有孕了?”苏蔷也是个老大难,嫁过来好几年也没有有孕,与明华比起来也差不得什么了。
她唯一比明华幸运的,就是有个也不着急的婆婆,从来都没有逼迫一句。
“这一回,我终于能报答母亲了。”苏蔷红了眼眶,叫明秀嗔了一句给她擦眼角,心满意足地抚着小腹低头说道,“母亲还总劝慰我,说儿女都是缘分,不必着急只叫我安心,只是这一年年的,我……”
她顶着闵王妃与丈夫慕容轩宽慰的话纠结了多年,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了。
“你这还哭,换了别人家有你这样的婆婆,烧香拜佛的心都有了。”明秀见她伤感便笑了,低头细细地检查了桌上的点心,见并无山楂莲蓉等忌口的东西,这才叫鹦哥儿去预备八宝红枣桂圆茶来与她,口中殷殷地说道,“这才两个月?前三个月竟好好儿歇着才好,这一胎坐稳了不是能叫人安心?若想我了,我过去见你就是,莫非我还矫情不成?”
苏蔷叫明秀往身后塞了两个软软的垫子,见她一脸上心,眼泪都流不出来了,扑哧一声笑了。
“我一心为你,你竟然还笑我?”明秀不由嗔道。
“我只是觉得快活。”苏蔷笑着拉住了明秀的手轻声说道,“难道我不知道不好动?实在是我要出京往庄子上安胎,临走前来与你说说话儿。”见明秀怔住,之后目中露出了然,她心里暗叹了一声方轻轻地说道,“母亲说了,王府之后的日子乌烟瘴气只怕是住不得了,别连累我,叫我与二爷往庄子上去。”
沈明珠不是好惹的,方芷兰看起来也不是省油的灯,闵王妃可以冷眼旁观,随便叫慕容敬的妻妾在王府闹腾,却绝不肯叫苏蔷叫人连累的,因此已经与慕容轩说了,带着精细的嬷嬷与下人,往庄子上去。
那庄子是从前先帝赐的,宽阔怡人,更养人些。
“王妃也是一心为你了。”明秀便叹了一声。
“母亲极好的,我又孕在身,她也从未说叫哪个丫头去服侍二爷的话。”苏蔷也跟着叹气道,“父亲母亲都慈爱,我只觉得那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慕容敬这样糟蹋闵王夫妻的情分,叫苏蔷都看不过眼去。
“这些你别管,不然王妃还得为你焦心。”明秀到底劝了,又叮嘱了好些方才送了苏蔷出门。
苏蔷过几日果然就出京去了,之后明秀就听说闵王府上挂起了红灯笼红绸缎的,喜气洋洋接方芷兰过门,虽然不许走中门的,然而却也开了侧门吹吹打打热闹极了,显然在慕容敬的心里,妻子与妾都挺要紧,一个都不能叫伤心的。
方芷兰穿着红衣,顶着沈明珠赤红的眼睛笑意盈盈地走到了太夫人的上房去拜别。
“贱人!”三太太在她的身后唾了一口,却不敢也跟着往里走。
从知道沈明珠对太夫人干了什么,她就不敢见太夫人了。
实在是心虚,也是在是太夫人如今的模样骇人。
对三太太与自己的辱骂完全不放在心上,方芷兰的目光只炫耀地在沈明珠的身上掠过,有意挺了挺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果然见沈明珠的脸扭曲成了一团,她轻轻笑了一声,弹了弹身上这件慕容敬特意给自己买来的,据说三千两的火红刺绣嫁衣,走到了太夫人的床前。
太夫人虽然抻着还没死,然而早就下不得床了,此时努力仰着头,用痛恨的眼神看着夺走了沈明珠夫君的丫头,口中嗬嗬地叫了两声,仿佛是在后悔,又仿佛有些说不清的复杂的情绪在涌动。
“你们出去。”方芷兰与太夫人房中的丫头柔声说道,“临别前,我与老太太说些私房话。”
她比正经的姑娘更早嫁到王府去,自然是得势的人,哪怕太夫人努力叫了两声不许人出去,然而这房里的丫头还是垂了眼睛躬身退下,只留了太夫人与方芷兰在房中。一个机灵的,还回身将门给阖上。
“老太太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人。”方芷兰欣赏着太夫人的表情笑了。
从前富贵怡人的国公府的宝塔尖儿,如今脸上全是一层层的耷拉下来的皱纹,整个人瘦成了一把骨头不说,人也仿佛惊弓之鸟一样,一点的声音都会吓得她从床上弹起,缩成一团。看着那双惊恐到处看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方芷兰就嫣然一笑。
“老太太休息得不好么?”她上前给太夫人掖了掖被角,却见太夫人突然惨叫了一声。
不过是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太夫人的肩膀,然而她却已经疼得喘不过气来,翻了几个白眼儿才回过劲儿来,把身子都缩在了被子里浑身乱抖,之后看向方芷兰的目光迷茫了一下,却露出了更多的惊恐。
太夫人的眼睛里,方芷兰的面容模糊起来,慢慢地化作了另一张与她有些相似,却布满了怨毒的女子的脸来,那女子七窍流血,一张嘴就是黑色的血流出来,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她,嘶声问道,“姐姐为何害我?!”
“啊!”太夫人顾不得喝骂方芷兰了,将头都缩在被子里抖起来。
她一动,浑身上下竟无处不疼,疼得仿佛叫人千刀万剐一样。
她知道那是谁。
那是她的亲妹妹,当年叫她陷害名节尽毁不得不随意嫁人,最后机关算尽年纪轻轻就一病死了的亲妹妹!
那时她与她都是要嫁给老国公的人选,因她那妹妹更年少些,她知道嫡母是想要妹妹嫁过去的。
她不甘心。她心里有老国公那么多年,也希望老国公用对嫡姐的深情来待她,更何况国公府富贵尊荣,她不得不算计了妹妹,用她对自己没有防备叫她失了名节,因此叫嫡母失望,自己取而代之。
可是她不知道她过得这样不好呀!
也不知道那家里的妾室竟然还有那样的胆子,敢给正室投毒害了她的身子骨儿去。
她已经忏悔了不是么?
她接了她的血脉放在膝下好好儿地养大,锦衣玉食各种的好药,难道还不够么?
她来,是来索命的么?
这些日子每天晚上都能看见冤魂与自己面前的太夫人吓得已经要崩溃了,偏偏不知为什么,竟不能闭上眼好好儿地歇一歇,只能这样瞪着眼睛维持清醒的模样。
见她这样恐惧,方芷兰娇笑了一声,眉目婉约柔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