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遥与明秀对视了一眼,明秀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苦笑,吩咐人将车赶进了罗府,就见里头也不过是几个火把,反倒是后院儿的方向灯火通明,心里知道不好,明秀便叹了一口气,与嘴角微微一抽的罗遥摊手放弃地说道,“这才叫人赃并获呢。表姐,若实在不行,您就从了罢。”瞧着笔直往后院去的模样,显然她姑妈姑丈的是知道罗遥后院儿有人儿了,这可逃不了了。
她不担心纨绔被姑妈打死,担心的是自家表姐被大喜过望的姑妈给塞进花轿,没准儿今天就直接洞房了呀。
“胡说!”罗遥抽了妹妹一记,跳下了车拉着明秀下来,带着表妹跟着自己往里头去,给自己撑腰。
之所以方才未叫恭顺公主醒来,乃是罗大人也真的很担心一会儿这长辈们狼狈为奸,将她当场就发嫁了。
明秀其实就是跟着凑热闹,热闹谁不爱看呢?一脸笑嘻嘻地就跟着罗遥往屋里去了,就见一个极大却很简单的院落里头人影交错,还带着几声惊慌的犬吠,心里就觉得冯五这小子眼光挺好,竟相中了罗遥从前的院子,心里觉得这大概就是心有灵犀啥的了,越发地兴冲冲往里走,走到了里头往里探头一看,顿时咳了一声沧桑地叹了一声,对身后的罗遥露出无能为力的表情。
一个身上穿着雪白寝衣,发丝披散的英俊青年,紧紧抱着一只咧着嘴眼睛都瞪起来了的大黑狗,一人一狗缩在床上瑟瑟发抖。
一个高大的中年武将手里握着一把钢刀,杀气腾腾地带着一个眉目清秀的中年妇人立在床边围观。
“英雄,英雄饶命!”青年不知是该抱哪位英雄的大腿,抖得跟风中落叶似的,带着狗眼泪汪汪地求饶道。
那什么,谁家睡得好好儿的,特别香的时候叫人掀了被子被钢刀架到脖子上,都得……
“在下没钱,英雄慢走!”冯五眯着眼睛扯着脖子礼送杀富济贫的英雄出府。
夜黑风高的,这是哪路好汉前来办事呢?纨绔心里太想念天神一样的罗大人了。
“呵呵……”那清秀的妇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这青年,伸手在他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救命!”以为这是要没钱就被扒皮的节奏,冯五将怀里的黑狗压在身下保护起来,仰头悲怆道,“我,我上头有人!”
“有人?”那中年武将没有什么表情,然而那妇人却露出了感兴趣的笑容。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黑风双煞了,冯五觉得自己倒霉,好容易混进了罗府,没有想到遭此大劫,为了自家的小命儿,顿时叫道,“神机营罗大人……”
“哦?”
明秀躲在门口听到这儿,就听见了罗遥手指捏的卡巴卡巴响,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捏断某人的脖子。
“是我,我……”叫到这儿,冯五觉得有点儿不对了,觉得这在京里怎么敢有蟊贼点得天光大亮的来抢朝中命官的家呢?顿了顿一睁眼,就见了床边的那妇人,细细地看了,就见这女子的身上虽然到处都是灰尘,风尘仆仆的,只是头上插戴的首饰金钗的却并不是凡品,再看看另一个不大喜欢说话的中年,见他身上还穿着武将的铠甲,顿时松了一口气,脑中一转,就想到了。
这不是强盗,是罗遥她爹娘!
不过这威胁更大了,冯五默不作声地往床里头挤了挤,努力把肉厚的地方暴露在这二位苦主的面上。
谁家姑娘的房里睡了一个大男人,都是得叫那男人去死去死的节奏。
“母亲,父亲。”罗遥看明秀都要笑死了,咬着手里的帕子笑得浑身乱颤,哼了一声,提着表妹的后衣领就到了这两位的面前。
罗将军看了看闺女,再看看闺女手上对自己笑嘻嘻作揖的明秀,脸色缓和了下来,顿了顿方骂道,“妈了个巴子的!就该叫这小子知道厉害!”
“又粗俗了不是?”罗将军声大如雷,震得整个屋里乱抖,罗夫人看冯五叫唬得又往里头拱了,这一回狗都顾不得,不由嗔了一句。
她虽然看着清秀年轻,然而一张脸满是风霜十分粗糙,叫罗将军闭嘴,这才与明秀笑道,“阿秀瞧着比从前快活了。”
三年前她夫妻二人回京了一回匆匆回返,不记得别的,就记得明秀叫退亲之后有些抑郁的模样,这些年日日都担心,待听到恭顺公主传信儿说明秀与安王要好起来,虽然不知道安王性情人品如何,却还是为明秀欢喜的,此时她便摸了摸明秀的脸柔声道,“这一回,咱们一定顺遂。”
“婚都赐了,还能不顺遂?”罗遥嗤笑了一声说道。
这一回,就算什么狗屁八字不合,有皇帝的圣旨镇着,谁也不敢退亲的。
“你还有脸说你表妹!”罗大人又吼了一声,这一回,墙皮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叫你小点儿声!”罗夫人拍了他一把,高大跟熊一样强壮凶悍的男人,叫一只小手给拍得脑袋都耷拉下来,竟不敢反驳的。
罗遥鄙夷地看了这没用的亲爹一眼,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床上一扫,见冯五正探头探脑对自己露出“英雄救命!”的表情,嘴角往下耷拉了一下。
“母亲咱们出去说。”她引着罗夫人就出去。
“呵呵……出去了,才好消灭证据?”罗夫人看着温柔,实则十分犀利。
罗将军闭着嘴在一旁跃跃欲试,就想说点儿什么,却不敢张嘴。
“母亲。”那至少也得叫这纨绔穿件儿衣裳是不是?
至少把寝衣给拉扯平了!半个胸膛都露出来,想干什么?!
“这位,是怎么个情况?”罗夫人才不管纨绔穿得多少呢,其实吧,穿得越少越好来的,笑眯眯回头用深刻的眼神看着突然夹紧了双腿的青年一眼,又看了看那连尾巴都耷拉起来对自己嗷呜嗷呜吐舌头讨好的狗,她笑了笑,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坐在了床边,好整以暇地对抿嘴的罗遥笑问道,“咱们罗家,可没有这么一个主儿。”她顿了顿,方才继续笑道,“还敢睡在你的屋里。”
罗遥看了看狗胆包天不去睡客房,摸到了自己从前居所的冯五一眼。
冯五眨巴着眼睛,看明白了眼下的形势,眼珠子突然转了起来。
看起来是个好机会是不是?他家大黑都这么觉得,不然怎么在舔他手指鼓劲儿呢?
“她叫我睡的!”睁眼说瞎话说的就是无耻的纨绔了,冯五拢紧了自己的胸口努力不要露出点儿肌肤来,一边指着罗遥一脸严峻地说道。
“是么?”罗夫人笑了笑,去看自家闺女。
罗遥摸出了自己怀中的袖刀,与冯五冷淡地说道,“再给我说一遍!”农夫与蛇啊!罗大人好心将这么个东西收容在家中,这东西此时竟然敢编瞎话!
“您为我做主!”冯五抖了抖,却见罗遥不敢上前,越发地觉得自己找着了真正的靠山,抱着狗就扑到了罗夫人的面前叫道,“我是被她抢来的!”那什么,被带来与抢来其实也差不多,这年头儿,夸张一点儿也不要钱,被逐出家门只剩一条狗的纨绔最喜欢了,见罗夫人摸了摸自己的头笑得温柔极了,他的眼里就流出了晶莹的泪花儿,颤抖地说道,“我,我好惨呐!”
黑狗也呜咽了一声,潸然泪下。
明秀笑得都要晕过去了,扶着一旁的玉惠直抹眼睛。
“你想死?”见这厮竟然敢在自己面前弄鬼,罗遥咬紧了牙,从嘴里挤出了这几个字来。
“这是抢完就甩掉啊!”纨绔与狗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可怜见的。”罗夫人便幽幽地叹了一声。
“撒手!”见冯五狗胆包天,狗爪子竟然要抓罗夫人的手臂,中年武将忍不住了,瞪着一双铜陵一样的眼睛怒吼了一声!
床幔在声浪中缓缓飘落。
冯五在英雄的怒吼声中默默后退,缩进了床里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