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哥不辞辛苦,床上床下照顾自己的媳妇儿和两个娃娃,满脸都是笑容,高兴地嘴都合不拢了。至于季伯救治吴嫂子的那件事,吴大哥没提,吴嫂子也没提。年陶对家里多了两个小娃娃很是新奇,每天都守在小娃娃的身边,还时不时地想要伸手指去戳小娃娃。小娃娃被哥哥戳了,很不开心,撇了撇嘴,皱着眉,哼唧哼唧地哭了。一个哭,另一个也跟着哭,年陶吓了一跳,急忙缩回手,装作如无其事,好像刚才他根本就没有戳过小娃娃似的。
吴嫂子坐在床上,望着自己的长子和一双儿女,浑身都洋溢着幸福。南巧把肉汤给吴嫂子端了过来,劝她多喝些。吴嫂子捧着碗,看向南巧,缓缓开口,“弟妹啊,我生产的那天晚上是不是吓到你了?”
南巧摇头,她当时哪里会有时间顾得上还害怕,心中全都想着如何才能救活吴嫂子。
吴嫂子说:“我听你吴大哥我,军医季伯来救治我的时候,我竟然还说了胡话,让弟妹担心了。”
南巧一回想起当时的吴嫂子,很是震惊的。吴嫂子当时明明在意识都模糊的情况下,竟然还能说出那般有条有理的话!
吴嫂子似乎也不知道当时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究竟说过什么,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跟南巧说:“弟妹啊,我不是你想的那种脆弱的人,我在西北边边疆,咱们的营地里生活了十余年了,生生死死都见识过不少了,我知道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我当时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或许是魔怔了,或许是我年幼时受到的闺训起了作用,让我竟然会生出那般想法!弟妹啊,嫂子我求你,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嫂子当时说的是呼唤,在我们西北边疆,首先是要活着才行,其余的才是其次。”
她长叹了一声,说道:“这点嫂子嫂子承认,嫂子心中一直都是有心结的,或许葛花的事情给了我太多的感触。你知道的,我是改嫁给你吴大哥的,这么多年过来,没有人有你吴大哥对我好,我其实一直希望,自己第一次嫁人,嫁的就是你吴大哥,那该多好啊!可是,事与愿违,我……终究不是个干净的身子。生产那刻,我大概是觉得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要瞧着就要死了,所以才会觉得,自己原本就是不干净的,何必还要让你吴大哥背上更不好的名声呢,所以……当时可能会说出那样的话……”
吴嫂子说着说着,便开始抹眼泪了,她说:“我其实是不想死的,我一点都不想离开你吴大哥,这辈子我第一次嫁人不是嫁给他的,但是我希望下辈子,下下辈子,以后的每一辈子,我都能嫁给他,第一次就嫁给他,一生只嫁他一人……”
“嫂子,你别哭,这坐月子是不能哭的,眼睛会落病的!”南巧急忙劝说吴嫂子。
吴嫂子急忙抹干了眼泪,摇头说:“好好好,我不哭,如今我还活着,还跟你吴大哥有着孩子,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哭?弟妹呀,多谢你了,我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在西北边疆这边,又没有娘亲,又没姊妹,这些心里话也只能找你说说了。”
南巧让吴嫂子睡下之后,便端着空碗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出门就看到站在门口窗边的吴大哥,他正低着头,抹眼泪,看见南巧出来,一向老实本分的吴大哥竟然朝着南巧做了个“嘘”的手势,让她千万别惊动了吴嫂子。
南巧自然是配合地点点头,吴嫂子和吴大哥,虽然一个十分爱念叨,一个沉默寡言不说话,但是两个人的心意,却是羡煞旁人的。
苏满树回来的时候,南巧正在灶房里忙着晚饭。苏满树进了门之后,净了手,就直接进了灶房来帮忙。
南巧看见苏满树回来,立即就笑了起来,朝着他扑了过去。苏满树伸手接住她,又抬手撩起她额头的一缕头发,心疼不已,“如今吴嫂子在月子中,季水儿孕吐反应严重,真是辛苦娘子了。”
南巧自然是觉得没事的,她急忙说:“我没事的,不过就是做做饭,也不算是什么大活,何况你和什队里的兄弟们都时常过来帮忙!”她说着说着,有些不好意思,极其小声,“如果将来、将来,我也有了……这些活就要吴嫂子和季水儿帮忙了,大家都是一样的。”
苏满树听完,忍不住唇角上翘,故意逗她,“有了?有了什么?”
“夫君,你明知故问!”南巧恼羞成怒,伸手气呼呼去推苏满树,小手却被苏满树抓住,直接被包裹在他的大掌心里。
两人玩闹了一会儿,苏满树便把南巧推出了灶房,他自己留在灶房里间,开始准备饭菜。
闹了好一会儿,南巧也正巧有些口渴,到大屋到了两碗水,一碗端给了苏满树,让他解解渴,另一碗自己喝了。
她喝完水,正要把两只碗收起来,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随后是一个男人的脚步声靠近,走到了大屋的门口。
“这位嫂子,请问,苏满树苏什长在吗?”
南巧转身,就看见了一个身穿铠甲的男人站在门口。她一向不是很记人,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见过这个人,立即点了点头,说:“等一下,我这就跟你去叫。”
那个穿着盔甲的男人看向南巧,仔细地顶了她半天,最终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位嫂子看起来如此的面善,我们是不是曾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南巧一愣,表情上也是疑惑,她并不认识这位将士。
两人都在发愣时,苏满树从灶房里走了出来,走到南巧身边,顺手就将她搂进了怀里,跟站在门口的男人打招呼,“田中尉?”
田中宝看着苏满树自然而然的将那位面熟的女眷揽进怀里,这才恍然大悟,意识到这位女眷,就是苏什长家的女眷。他想到过年时的小演武场那阵阵不绝的鼓声,顿时脸就红了,再也不敢抬头去看南巧。
南巧也是一阵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位将士为什么在苏满树出来之后,脸就变红了。
苏满树带着田中宝又去了他们什队的另一个棚子谈事情,南巧转身进了灶房。
田中宝跟在苏满树身后,还一直想着苏满树家的那位女眷。他记忆中,似乎并曾见过苏满树家的女眷,但是却觉得她如此的面善,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样。他绞尽脑汁想了好久,也没有想出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苏满树的那位女眷。
南巧把灶房收拾好,也不见苏满树回来,也不知道那个田中尉究竟是来做什么的,究竟跟苏满树谈了什么。她正等得焦急,唐启宝跑了进来,高高兴兴地叫了她一声师娘,然后就说:“师娘,水儿的胃口又不好了,我过来给水儿煮碗粥。”
南巧急忙问他水儿的情况,唐启宝笑眯眯的,很是开心,急忙朝着南巧摆手,“师娘师娘,您不用担心,水儿没事的,就是孕吐反应有些严重。”
南巧原本想要帮着唐启宝给季水儿煮粥,唐启宝急忙摇头拒绝了,“师娘,煮粥我会的,您去坐下歇息一下吧!对了,我师父呢?”
南巧如实告诉他,“一位姓田的中尉来找他,他们去后面的棚子谈话了。”
“田中尉?”唐启宝熟练地舀水淘米,想了想,便跟问南巧,“可是跟在齐王殿下身边的田中尉?”
唐启宝一提,南巧才知道,这位田中尉竟然是跟在晋安哥哥身边的。但是,她却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田中尉,就算是上次在镇子上的客栈,他也跟在了晋安哥哥身边,她当时头上带着帷帽,连晋安哥哥都没有认出她来,田中尉也不可能见过她的脸的。
那么,这个田中尉为什么会觉得她有些面熟呢?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苏满树也没有回来,南巧有些等急了。唐启宝煮好粥,熄了火,走到南巧身边,担心地问她,“师娘,用不用我跟你一起去后棚找找我师父去?”
南巧摇了摇头,“你快点把粥端回去,让水儿先吃吧,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是饿不得的。”
唐启宝回头看了一眼桌子是上的粥碗,想了想,说:“师娘,你等我,我去给水儿送回去,我就过来陪你去后棚找我师父。”
南巧原本是自己要去的,但是外面的天色黑了,唐启宝根本就不让她一个人去后棚。虽然后棚也在他们什队的范围内,但是毕竟是离他们住的地方有些远,要穿过一块棉花田的。晚上夜路走起来不安全,唐启宝当然不可能不管南巧就让她自己去的。南巧拗不过唐启宝,只能让唐启宝给季水儿送完粥之后,陪着她一起去了。
两个人穿过棉花田,远远地就听到大棚子那边似乎有争吵声。南巧有些急,也顾不上许多,拎着裙摆,就小跑了过去。她走近大棚子时,隐隐约约地听见田中尉正在说:“苏将军,齐王殿下也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国泰民安,才会不惜屈尊降贵,三番五次请您出山,您……”
“田中尉,”苏满树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齐王殿下的意思,我是明白的,但是我并不赞同他如今的想法,所以我不会重新挂帅出征,至少不是现在。也请田中尉把我之前说过的话转达给齐王殿下,让他去仔细考量。”
“可是,苏将军,现在不是十年前,现在我们西北军的主帅也不是当时的主帅,如今已经换成了我们的齐王殿下,你所担心所顾及的事情,十年前会发生,但是十年后并不一定发生。”
苏满树淡笑一声,摇了摇头,他说:“十年前,我能经得起折腾,经得起背叛,十年后,我已经经不起了。你可如实跟齐王殿下转达,我家娘子年纪小,她离不开我的。田中尉,请回吧,我们什队实在是太过简陋,我就不接待你了。”
说完,苏满树转身就从大棚子里走了出来,丝毫不惊讶地朝着南巧和唐启宝走了过来,他似乎一早就知道他们两个过来了。
苏满树最后那一句“我家娘子年纪小”,弄得南巧顿时就脸红了,她哪里就是年纪小了,她哪里就是离不开他呢?明明是苏满树最粘人,怎么就变成了她粘人呢!他粘着她的时候,她怎么没看出来他嫌她年纪小呢?
苏满树皱着眉,望着她身上单薄的外袍,二话没说,就把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裹在了她的身上。他把她搂进怀里,又看了一眼唐启宝,淡淡地开口,“我们回去吧!”
唐启宝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棚子里发愣的田中尉,小声地问苏满树,“师父师父,那个人找你什么事啊?”
“小孩子别胡乱打听!”苏满树小心翼翼地带着南巧穿过棉花田,毫不留情地说了唐启宝一句。
唐启宝撇了撇嘴,很是不乐意,小声嘀咕着,“我都成亲了,马上就要当爹了,我才不是小孩子的呢!”
他说完,又看了南巧,又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也就你家娘子年纪小,哼,我们家水儿还要比师娘小上一岁呢,现在也有了娃娃,我要是指望着师娘给我添个师弟玩,还不如我自己来的快呢!”
南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