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房内葛花还在痛苦的叫着,看样子是疼得要命,杨嬷嬷和吴嫂子她们一直在周围忙碌。南巧端进来的热水,立即就被有经验妇人接过去了。她也顾不上什么,立即又出去烧热水。
她想,她现在能帮上一些忙,就是一些忙。
葛花依旧沉浸在痛苦中,不经意地转头时,似乎看见了进进出出的南巧,她望着毡房门口方向,呢喃的叫着,“南巧,南巧……”
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周边围着许多过来帮忙的妇人,但是都没有人听清楚她的话,也不知道她再喊南巧。
南巧第一次觉得,生孩子的过程竟然这么漫长。她们过来的时候还是上午,此刻眼瞧着天都黑了,葛花那边还没有生出来。而且葛花也越来越虚弱,西北营地里医药稀缺,就更不可能有什么人参之类的东西了。
葛花,现在就是在鬼门关之上。
吴嫂子也忙了一头汗,满脸焦急。她和南巧心里想的是一样的,即使葛花再让人反感厌烦,也没有人希望她死的。她见南巧靠在毡房门外站着,便过来跟她说:“弟妹,你累了吧?我看你中午也没吃什么东西,等下你喝点热水吧。”
中午的时候,有好心的妇人给她们送过吃的,但是南巧实在是没有心情吃,只吃了两口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南巧说:“嫂子,你不用替我担心,我……我没事的,也不知道葛花现在怎么样了。”
吴嫂子安慰她,也在安慰自己,“弟妹,你别担心,杨嬷嬷是有经验的老嬷嬷,一定会有办法的。有句古话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葛花这种人,老天是不会收了她的,弟妹你放心吧。”
她们两个正说着,毡房内忽然传来了一声弱小的婴儿啼哭声,“哇哇哇……”
然后,就听到有妇人兴奋地喊道:“生了生了,终于生了,还是个男娃娃呢!”
第65章 生死
听说葛花生了,南巧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终于平安了,没事了。这个世上没有过去不的坎,有了孩子,葛花也会更有了动力。
南巧把热水端了进去,有经验的妇人帮给孩子洗净了身子。南巧在人围人,伸着脖子,看清了葛花的孩子。
小小的一团,又黑又红,脑袋上的头发,毛茸茸的,身上的皮褶褶皱皱,跟戏班子里的猴子似的。他的哭声很小,没有什么力气,好像是猫叫。
南巧是第一次见到过这么小的娃娃,弟弟阿轩只比她小两岁,她自然是不记得阿轩刚出生的模样了强拉不是买卖。父亲的那些姨娘虽然也为她生下了庶弟庶妹,但是她见到时,大都是已经是出生好几天之后了,平日里也不曾常来往,加上母亲的缘故,她也不大喜欢那些庶弟庶妹。
如今,看到葛花的这个孩子,南巧心中柔软了一块。她记得,苏满树跟她说过,日后会有孩子,缠着她,软软糯糯的管她叫“娘亲”。她想,她的孩子生下来,应该就跟葛花的孩子差不多吧。
南巧正盯着葛花的孩子,想象着自己和苏满树的孩子,忽然听到毡房里传来了一阵慌乱,有妇人大叫,“不好了,产妇血崩了。”
血崩?血崩!
南巧一时间惊住,转头朝着毡房里间看去,里面原本照顾葛花的妇人们都慌乱了起了,南巧清晰地听到有人喊,“血崩了,血崩了,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啊!”
“血崩”两个字,南巧并不算陌生,因为她记得父亲有位姨娘,但是就是因为血崩而死,因为这件事,母亲在父亲面前很是自责,说是都是因为她的错,没照顾好父亲的姨娘。父亲当时很是宠爱那位姨娘,伤心了好一阵子,连带着也冷落了她母亲好一阵子。
葛花血崩?葛花也要死了吗?
毡房里间,葛花的床边,杨嬷嬷和吴嫂子她们这些妇人都拼命地在努力救她。有人跟葛花说:“葛花啊,你要挺住啊,你生下了一个男娃娃,长得可俊俏了,你要活着,你才能看见她啊……”
葛花的眼神有些迷离,听到孩子两个字时,拼命地挣扎了许久,口中呢喃,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是有眼尖的妇人发现,似乎“孩子”两个字对葛花的触动很大。
于是,这些妇人分工合作,有人努力救治葛花,有人跟葛花聊孩子。还在在那边洗好了,有人把孩子抱了过,放到了葛花身边,跟她说:“葛花,你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你儿子,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
南巧就跟着这个妇人身后,望着葛花和那个孩子,眼眶忍不住地湿润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葛花看着孩子,眼泪淌了出来,她缓缓抬手,想要去摸孩子,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南巧忍不住了,上前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搭在了孩子的身上,让她摸到了自己的孩子。
葛花的手,在包裹着孩子的小被子上摩挲了一会儿,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她干涸龟裂的嘴唇不住地一张一合,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却又没有力气。
南巧就站在她身边,望着脸色惨白的葛花,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她的眼泪落到了葛花的脸上,葛花似乎有了知觉,微微侧头,终于看见了南巧。
她努力地挣扎,似乎用尽全部力气,跟她说:“南巧,我不想死,我想要活着,我不想死,我想要活着……你能救救我吗?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这时候,正在帮忙救治葛花的妇人,大喊着,“不行了,不行了,产妇血根本止不住……”
葛花似乎已经没有了意识,但是她的手依旧搭在孩子的身上,似乎想要拍拍他,但是又实在是抬不起来。
看到这一幕,南巧忍不住哭了
。她无声地期望,有谁能来救救葛花。
这时,不知是谁提议,急忙说:“军医季伯,对,军医季伯,请他出马吧!请他来救救这位产妇……”
有妇人立即反驳,“你真是急糊涂了,葛花这是生产血崩,季伯一个大男人,这产房血腥之地,他怎么来?再说了,人家葛花还是有丈夫的人,若是季伯进来了,就算是……就算是日后活过来了,她的丈夫也会嫌弃她的。”
有人骂道,“我呸,我说弟妹,你也嫁进我们西北营地里好几年了,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在我们这里,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如今人命关天,怎么葛花生死还要由她的夫君来决定吗?若是真由她的夫君来决定,那么她能有什么好下场。我看,我们还是派人去请军医季伯吧,季伯虽然是军医,但是平日里对人都和蔼可亲,救人一命的事情他应该不会拒绝的。”
这位妇人说完,便转头跟杨嬷嬷道:“杨嬷嬷,您意下如何?”
杨嬷嬷满手都是血,依旧跟着在努力地救治葛花。她斜眼瞪了一下那几个嚼舌的妇人,怒吼道:“要请,就赶快去,还愣住做什么!”
那个妇人应了一声“好”,便急匆匆地走了。南巧起身,也想跟去,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抓住了,抓着她的那只手冰凉冰凉的,一点温度都没有。她低头看过去,葛花的手上已经没有了血色,更准确地说,是整个人都没有了血色,她的嘴唇干裂发白,眼神已经涣散。
南巧不由地回握了她的手,跟她说:“葛花,你要好起来啊,快点好起来,你听到了,你儿子他还在哭呢,他还等着你抱他呢……”
一提到孩子,葛花似乎笑了笑,很努力的笑的,但是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那个笑容看起来更像哭。
她呢喃地对南巧说,也不管到底说的清不清楚,“南巧,我有一件事没骗过你,我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一点都不想要,曾自扬对我不好,我不屑生下他的孩子,但是……昨天晚上,我的肚子开始疼时,我有些害怕了,我怕他生不出来,我怕他死在我的肚子里,我怕他……真的死了。南巧,我知道我的不幸并不是因为你,只是因为我命不好,但是我心中却一直怨恨你,我若是不怨你,我就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人生无望……”
她越说声音越小,低声哭泣,“曾自扬死了,我觉得我的希望来了,如今,我却又掉进了一个火坑,生不如死。顾以他,顾以他根本就不想要我们母子,他巴不得我早点死了。南巧,我求求你,求求你,就看在我要死了的份上,求求你帮我照顾我的儿子吧……”
南巧没等葛花说完话,朝着她坚定地摇了摇头,“葛花,你听好了,我不会帮你照顾你的儿子的。如果你死了,你的儿子只会落到顾以手里,顾以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你儿子将要遭受什么样的罪,你也会别我清楚。所以,葛花,你想看着你的儿子受罪吗?你若是不想看他受罪,你就给我好好的活着,活着之后,好好地恨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