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叫啥哥,叫叔叔。”
话音刚落,耿二凤的巴掌就落在陶惟的后脑勺,边呵斥边不好意思的冲着张国栋笑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耿二凤,抽了下嘴角的陶惟再次看向张国栋,准备改口。
“别,别,大姐还是叫哥吧,我没那么老,那个大姐啊,商量点事,在给俺煮点鱼串啊,这还没吃饱哪。”
嬉笑着的张国栋让松弛下来的耿二凤哈哈一笑,“行,吃多少大姐请客。”
边说边走向大锅的耿二凤抓起盆里的鱼串并看向万永贵,“他爹咋样了?”
眼底的担忧让刚把鼻子堵上的万永贵咧嘴笑了一下,摇摇头,“没事,就鼻子砰了一下,看着邪乎啥事没有。”
边说使劲擦掉脸上血迹的万永贵走到张国栋身边,二话没说先是深深的给张国栋鞠躬道谢,万永贵的举动让盯着大锅的张国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万永贵,“大哥,没事没事,谁看到这事都会伸手。”
张国栋的话让万永贵扫了一眼眼中或是带着畏惧或是隐藏着一丝看热闹的人群,苦笑的摇摇头没有说话,反手拉着张国栋来到摊位后,扯过唯一的小凳递给张国栋,“坐着吃,这后面挡风,省着灌肚子风。”
安顿好张国栋重新回到大锅前的万永贵低头沉默不语的看着翻滚的大锅,看着四周既想上前又怕惹麻烦的人群,拍拍身上尘土的陶惟回头看了一眼脸上带着淤青的万永贵,眼底闪过一丝阴郁。
收回目光的陶惟脸上挤出笑容,“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好味道串串香....。”
高亢的吆喝声再次响起,四溢的香味、吃的津津有味的张国栋让四周短暂的静默后再次变的热闹起来。
好像刚刚那一刻的只是一场梦,可无论是陶惟还是万永贵都知道那不是,不提心里堵得厉害的万永贵和异常沉默的万二驴、万小东,也不提心里憋着火气的陶惟,坐在后面的张国栋看着忙碌的陶惟又看看沉默不语的万永贵。
眼底闪过一丝好奇的同时也隐隐有点想法,不过张国栋还要在看看,忙碌到晚上八点半,所有的串串全部卖完后,一家人再次收拾好东西装上马车跟赵老埝打声招呼离开。
这一次没人提醒,万永贵首先把斧子放在了手底下,一人一根木棍在手的一家人再次踏上回程的山野小路。
一路闷不吭声的回到家,连钱都没数,坐在炕上的一家人彼此沉默着,直至好久,吧嗒吧嗒抽着卷烟的万二驴紧锁的眉心和万永贵脸上的疲倦让默默的想了半天的陶惟悄悄的叹了一口气。
下炕站在地上,解开裤腰从线裤的口袋里拿出小包的陶惟让屋里的几个人愣住的同时也满心不解,“二娃,你拿的是啥?”
看着放在炕桌上的小包,脸上带着疑惑的耿二凤边问边看着有些眼熟的花手绢,没有吭声,重新上炕的陶惟打开小包,里面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一沓钱出现在几个人眼前。
脸色一沉的万永贵一把按住陶惟的手,“二娃,你想干啥?”
沉声的万永贵让陶惟叹着气笑了,抬起头一双沉静却闪烁着点点亮光的双眼落在万永贵身上,“二姨夫,今个的事你看到了,咱在外面出摊不是个长久的事,那怕是条狗都能上咱哪去叫唤两声,再说,花灯会结束了咱想卖都没地方,二姨夫我琢磨着,咱去县里租个房,守着我娘留下的手艺不愁赚不到钱。”
陶惟的话音刚落,倒抽了一口气的耿二凤满眼震惊的看向条理分明的陶惟,“你唬嘞嘞啥,还出啥摊?差点没把命搭进去,要不是人家大兄弟帮忙,咱今个这事能善了啊?不行,县里咱不去了,守着家里这几亩地穷是穷了点,可安心,咱农民图啥,不就图个日子安稳。”
急赤白脸的耿二凤刀子似的嘴完全不给人插话的机会叭叭的一阵嚷嚷,被耿二凤的大嗓门震的耳朵只嗡嗡的陶惟看着涨红着脸颊的耿二凤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二姨,你听我说...。”
“不听,反正俺不同意。”
满腔又怒又急的耿二凤没等陶惟的话音落下直接打断,根本不让人说话的耿二凤让陶惟越发的头疼,求助的看向万永贵和万二驴。
低头吧嗒吧嗒抽着卷烟的万二驴抬起眼帘看向眼底带着热切的陶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二娃,三爷爷不知道你哪来的这些个想法,可是你想过没有,一个小摊子人家都能随手给砸了,要是像你说的开个小店,人家能一把火给咱烧了,赔钱不赔钱先不说,要是出点啥意外咋整?”
沙哑着嗓音的万二驴慢声的询问让陶惟动了动嘴,想说咱可以去送礼走人情,可想到自家可怜巴巴的这点钱,陶惟又有些泄气。
抬起头看看几个人,万永贵眼中的附和,耿二凤微缓的脸色和脸上带着一丝不赞同的万二驴,彻底泄气的陶惟把钱重新包好递给耿二凤让耿二凤收好后下地套上袄子离开了里屋。
躺在炕上,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幕幕,虽然心里充满了沮丧,可陶惟知道万二驴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毕竟这年头,啥事都可能发生,尤其是没有后台的农民,想了半宿也没想出个道道的陶惟知道后半夜才疲惫的睡去。
一天又一天,时间在沉闷中悄悄划过,一个月的时间转眼飞过,这期间,透过万永贵,陶惟把家里的地包给了前院的赵玉河家,陶惟没要口粮,而是直接折成了现钱,一年给陶惟420块钱,看似不少的价格在人均收入不足八百块钱的大王屯而言很是吸引人。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价格虽然有点高,但毕竟是折了口粮钱,说陶惟傻的,说耿二凤昧良心的闲言碎语从价格定好并把手续都办好后就没有断过,可无论是陶惟还是耿二凤根本没闲情在乎眼前的这点闲言碎语。
突然冒出来的张国栋把一家人都惊的够呛,又是惊讶又是疑惑的目光把找了万永贵一家一个月的张国栋愁的直翻白眼,目光直接越过万永贵落在耿二凤身上,“大姐,你给我整点吃的成不,我给钱,你们一下子不出摊,我这吃啥都不香,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家,这还没吃饭哪。”
张国栋的话让耿二凤傻住了,“你跑这老远就为了一口吃的?”
惊呼的耿二凤在张国栋肯定的回答后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下地挽袖子的同时也忍不住呵呵的笑了。
而捂着肚子缩在炕上的张国栋让回过神的陶惟眼睛蹭的一下亮了,被熄灭的那点小心思蹭蹭的往外冒,没有说话直接跳下炕的陶惟让看到恩人很是有些高兴的万永贵弄几条大鱼回来。
哎哎的答应着的万永贵套上袄子转身出屋,给张国栋倒杯热水的陶惟随即跑到灶房忙着耿二凤忙活。
酸菜鱼、发面大饼子外带干菜麻辣干锅。全部用盆装的饭菜把等的直转磨磨的张国栋喜的笑的见牙不见眼。
没等人招呼,拿起筷子的张国栋以惊人的速度飞快的吃着一天以来的第一顿饭,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小时,张国栋惊人的战斗力把一家老少看的目瞪口呆,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张国栋吃了五个大饼子不算还把所有的菜吃的干干净净,要不是装酸菜鱼的大盆里还剩点汤,一家人都以为端上桌的是空碗空盘子。
☆、第二十一章
面面相觑中,陶惟噗的一下笑了,把晾好的白开水递给满脸舒坦打着饱嗝的张国栋,“哥,你多长时间没吃饭了?”
满脸调侃的陶惟让屋内响起一阵笑声,吃饱喝足的张国栋好脾气的拍了下陶惟的头顶呵呵的笑了。
吃饱喝足的张国栋精神也上来了,盘膝坐在炕上的张国栋接过万永贵递过来的香烟看着憨厚爽利的一家人,说出了来意。
张国栋的来意让前一刻还笑声满满的屋子瞬间变的一片沉闷,吧嗒吧嗒抽着烟卷的万永贵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张国栋,“兄弟,不是俺们不想干,可你看看俺们一家人,俺们就是一农民,一个小摊子说砸就砸了,没出啥大事算是祖上积德,要是开个饭馆,出事俺们兜不起。”
带着无奈的实诚让张国栋笑了,脸上那种隐隐的自信让默默坐在一旁的陶惟眼底闪烁了一下,看着脸上带着苦涩叹息的万永贵耿二凤,张国栋从兜里掏出一个证件放在桌子上,“大哥,不瞒你,我不缺吃不缺喝更不缺钱,可就是嘴刁,能让我吃着好的东西太少,你们家那串串香是我来到L县以来吃的最饱的一顿饭,原本就是打算给自己找个单人食堂,可今个这顿饭让我觉得要是不开个饭馆太可惜了。”
边说边把证件打开的张国栋示意万永贵看看,看看一脸自信的张国栋拿起证件的万永贵看着证件上带着大盖帽的张国栋一下子愣住了,“你是公安?”
呵呵的笑出声的张国栋点点头,“大哥,我们局旁边有个空房子,地方不太大但是院子大,在院子搭个棚子,一样能放桌子,你不知道我们,局里是不管饭的,每天给几块钱的伙食费,局里那些兄弟都是住宿的大小伙子,吃饭都成问题,你们过去一是有地方住,二是我们也有地方吃饭,就凭着你家这手艺不愁做不成买卖,实在不行还有我们局里这些大老爷们给你兜着。”
自亮身份的张国栋让低垂着眼帘的陶惟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要说这年月,真正的大混混不是那些走街串巷欺负了个老百姓的而是着装的,张国栋这人虽然不了解底细,但是自家条件在这摆着,唯一能拿出手的也就是这点手艺。
可这点手艺也恰好是陶惟最不在乎的,没了这个还有那个,而且陶惟能看出张国栋不是虚的不缺钱而是实实在在的不缺钱,不说别的,单看厚厚的警服里子那一层黑色的短毛陶惟就明白,那怕现在没有人认所谓的貂皮大衣,但是张国栋随手扔在炕上的外套里面却是缝补的整齐的貂毛。
再次抬起眼帘看了一眼张国栋,懒洋洋斜着倒在炕上的张国栋仅仅是一个随意的姿势却透着隐藏着极深的优雅,这种所谓的优雅并不是刻意能够伪装出来的,而是经过长久的好教养熏陶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