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细声细气地说:“我不叫蠢蛋,我叫小卷。主人正在与主人对弈。”
忠勇伯道:“你主人是谁?”
小卷道:“我主人是天机府主。”
忠勇伯道:“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
忠勇伯嗤笑道:“自己与自己叫个啥对弈!去,给爷爷我带路,我与你主人下一局!”
小卷道:“主人请两位喝茶。”
忠勇伯看向昌平侯。
一直默不作声的昌平侯笑眯眯地说:“我不渴。”
忠勇伯立刻道:“我也不渴。”
小卷道:“主人说,这是去年在梅花花瓣上搜集的雪水煮的茶,清香扑鼻。”
忠勇伯不耐烦道:“这个小娃娃,怎么像一头倔牛呢?爷爷我不渴,不想喝还不成吗?”
小卷道:“你们真的不喝?”
忠勇伯一把掀翻他的托盘:“这下喝不成了,你带路吧。”
小卷叹了口气,转身道:“请跟我来。”
侍卫们见状,纷纷让出一台路来。
小卷领着他们穿过长廊,来到一处假山环绕的池塘,将近寒冬,池塘却开着荷花,清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更难得的是,池塘中间有一座亭子,由木桥相连。方横斜正坐在亭子里,怡然自得地下着棋。
“方府主!”忠勇伯隔着桥大喊一声。
方横斜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有失远迎。”说归说,却一点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忠勇伯啪啪啪地踩着木板桥来到亭子里,见石桌上果然放着一个棋盘,棋盘上却没有棋子,大笑道:“府主下的是什么棋?竟然无子。”
方横斜道:“盲棋。”
忠勇伯道:“哦?那现在局势怎么样?”
方横斜不紧不慢地说:“黑子东山再起,气势如虹,白子风雨飘摇,避其锋芒。”
昌平侯心中一动,问道:“依府主看,这局棋最后谁输谁赢?”
方横斜道:“不到最后,难见分晓。”
忠勇伯道:“看不到棋局,自然是府主一人说了算!”
方横斜微微一笑,手指在天元一指:“黑子的第一子,就落于此处。白子不为所动,点三三。黑子又……”他对着空棋盘,娓娓道来,竟说得有模有样,在他指下,仿佛真的下了一局棋。
“这里的白子悉数被吃。”
方横斜叹了口气,收回手指道:“两位来的时候,棋正好下到此处。”
昌平侯鼓掌道:“叹为观止!若非亲眼所见,实难想象,天下间竟有人能如此下棋。”
忠勇伯不以为然道:“我倒觉得多此一举!下棋嘛,拿两盒棋子就好了,这弄得神秘兮兮的,旁人还看得云里雾里,何必呢!”
方横斜道:“只因有些棋本就看得人云里雾里。”
昌平侯道:“云里雾里倒也罢了,就怕尸位素餐,不得善终。”
方横斜淡然一笑道:“恭候德者居之!”
忠勇伯道:“我们来了好几趟了,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今日不讲虚的!就说搁置的那些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几时处理?你列个章程出来,我回去也好有所交代!”
方横斜道:“不知忠勇伯要向何人交代?”
忠勇伯不耐烦地摆手道:“这与你无关,你就莫管了!”
方横斜道:“天机府只向皇上交代,也请忠勇伯莫管了!”
“你!”忠勇伯勃然大怒,猛然提气,想要一掌劈碎棋盘,震慑于他,谁知真气刚入丹田,就感到一阵血气翻涌,“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方横斜道:“两位没有喝莲子茶?”
忠勇伯扶着桌子,怒视他:“你,你竟然下毒?”
方横斜一指池中荷花道:“两位不觉得此花反常?”
忠勇伯道:“废什么话,快把解药交出来!”
昌平侯不会武功,也不觉得身体有何不妥,依旧好声好气地回答道:“春兰夏荷秋菊冬梅。荷花竟于秋冬绽放,的确反常。”
方横斜道:“此荷名为寒荷,喂之以毒,灌之以药,方能反季生长。为免两位受其毒害,我令小卷送莲子茶于二位,可解其毒,莫不是此茶无效?”
忠勇伯想起被自己掀翻的托盘,脸上一红,讷讷道:“那个臭小子,话讲得不清不楚,谁个知道这茶这么重要啊!”
方横斜看向小卷。
小卷委屈地噘嘴:“我请他们喝了的。”
方横斜道:“还不再请两位喝一碗?”
小卷嘀咕道:“真真是,敬茶不喝喝罚茶!两位请跟我来。”
忠勇伯气得浑身发抖,又怕得罪了他,没的解药吃,只好憋屈地跟在身后。
昌平侯临行前,别有深意地说到:“不是每一局棋都要拼个你死我活,分个谁胜谁负。围棋不是象棋,没有楚河汉界,无需泾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