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师伯放心,三位师兄的「魂」暂居在伏羲阵中。”姜夙兴站起身来,他本想说等此案结束便将三魂归还于伏魔堂,但还是谨慎地没有说出来。
他刚这么想了,果然就听黑暗中一道阴柔的声音带着笑意,“既然是伏魔堂的弟子,姜家主还是该将他们还回去吧?”
随着「招魂」的结束,四周的灯也亮起,玉鼎宫内瞬时灯火通明。姜夙兴正在顾白棠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听到这个声音便是一顿,然后负气般地推开了顾白棠。
邬丛莲坐在高坐上,笑的很慈祥,“姜家主今日也实在辛苦。既然三个弟子的「魂」已经召回来了,后面的便由执法宫来审问吧。师弟,你以为如何?”
邬丛莲问明正的意思。明正有点尴尬,“这个嘛……”
这时一声冷笑突兀响起,却是御宿。只见御宿一脸的面无表情,道:“邬师弟有所不知,自开天辟地以来,「伏羲阵」只管收魂,从未有过放魂的说法。岂不闻姜氏前后四十多位家主统统都是魂归于伏羲阵中?姜夙兴若是放的出来,早把他爹妈叔伯祖宗们全放出来了。”
御宿一席话,让殿中人俱是惊骇。颜长老震惊道:“那、那我那三个弟子怎么办?”
“能怎么办,祭琴了呗,搁那儿待着总比去黑阴界好。”御宿看了姜夙兴一眼,大声说道。
姜夙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明正便让他退下了。
其实伏羲阵「收魂」和「祭魂」是两码事,「祭魂」当然如御宿所说,无法放出,但是「收魂」是可以的。伏羲琴确有修补魂魄的作用,残魂在琴中淬炼一定时日,可以重新放生。但伏羲琴千年以来都用于凶杀之器,从来都是听说它是如何如何荡平诸界,所向披靡,而甚少传说它救人一命,做过什么善事等等。所以千百年来,知道伏羲琴可以用于「收魂」救人的人,少之又少。
姜夙兴不确定御宿是否知道这其中奥妙,但是无疑,陈康赵宇张顺三人的魂魄不能交由执法宫和伏魔堂处理。
玉鼎宫早上设宴,宴会结束时却已经是深夜。姜夙兴早已疲累至极,但是他深知他一旦踏出玉鼎宫的大门,一定会被多方人马扰的不得安宁。而小雅行刑就在两日后,他必须尽快重振精神,再次「招魂」,审问三魂事情真相。
姜夙兴正苦恼着,却被他大哥拉着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去哪儿?”
“御宿说让你今晚先睡厨房。”
姜夙兴回头看了一眼,顾白棠立在原地望着他。两人四目相对片刻,终究是姜夙兴忍不住,先别开了头。
眼下事情真相扑朔迷离,顾白棠的师父邬丛莲似乎也牵扯其中,两人此刻的处境都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这夜姜夙兴睡到凌晨,却被人推醒,一看却是傅远鸣。
“师父和霍长老过来了。”傅远鸣低声道。
姜夙兴穿好衣物,跟在傅远鸣身后来到司务院属下的一座茶园里。除了掌教明正和执法宫霍长老二人,竟然还有伏魔堂的颜长老。
明正说:“今日宴会上人多眼杂,夙兴,此刻我们三宫大长老都在这里,你且将那三魂召唤出来,再次审问。”
姜夙兴有些迟疑,这时霍长老一脸严肃地道:“你只管问,问出什么都不要紧。事情的真相必须查清,一旦查出真凶,本座绝不姑息!”
明正笑道:“咱们暂且先不说真凶的处置问题,但事情真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的确要弄清楚。颜师兄,你说是吗?”
颜长老一哼,对着姜夙兴道:“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只管审!”
看来今日在大殿之上最后陈赵张三人的那一段争吵,也让几位长老猜测纷纭。事已至此,姜夙兴点头称是,摆上伏羲琴,再次「招魂」。
这一次有三位长老的从旁协助布阵,再加之三魂已在琴中,较为容易。只见姜夙兴弹奏片刻,便有三抹青魂从磨盘中升起。相较第一次的散乱飘摇,这一次魂的形状要稳定的多。
“姜家主……”未待姜夙兴发问,一个低沉的声音首先喊了他,是陈康。
姜夙兴静默不语,只是抚琴。
陈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就直接告诉你吧。那天晚上,我们三人是在商量如何处置灵修小雅的事情。的确,是我出的注意,将小雅的尸骨藏于「十处古迹」,形成「天罡驱魔」阵法,这样一来,小雅的灵魂将永远被驱逐出修真界,永世不得归位!”
闻言,姜夙兴心中大震,惊道:“那你可曾料到,你们三人最后反而被这同样的方法、封印进「黑阴界」?!”
陈康低笑,“这大概就是作茧自缚了吧。谁能料到那花茶中的毒那般厉害,让我三个金丹期的修士都迷失神智,拔剑相向……”
姜夙兴:“你方才提到小雅的「尸骨」?据我所知,小雅是三百年前就已死亡,它的「尸骨」你们怎知在何处?更重要的是,将其封印进黑阴界,如此恶毒的法子,你们是跟它有什么深仇大恨?”
赵宇道:“我们跟它能有什么仇啊,最多就是它在锁魔宫时是由我们看守,它跑了,我们有失职之责。那天晚上,陈师兄将我二人找出来,说要想法子将小雅缉拿回来,我们也没想到他是要将它封印起来。”
张顺也说:“是啊,说起来这事儿我才是最冤枉的!那天晚上我本来值班,没我什么事儿的。是陈师兄说,要为伏魔堂免除后顾之忧,我才去的!”
姜夙兴:“这般说来,这件事是陈康你一手策划的了?你想将小雅藏尸封印,却没想到最后反被它给藏尸封印了吧?”
陈康略微有些惊讶,随后又释然了,道:“当时果然它就藏在湖心亭下,想来,那花茶里的毒,便是它下的。”
姜夙兴:“现在你该交代,你为什么一定要将小雅封印?”
陈康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姜家主,这件事我不能说。”
姜夙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早已身首异处,还要将真相藏到何时?”
陈康:“我自己倒也算了。关键是此时关系着西城千百年的清誉和名声,我是万万不能做西城的罪人的!”
第20章 罗生门五
深夜,丑时。
虽然白天的「宴会」已经结束了,可是这个夜晚注定没几个人能睡得着。
执法宫内,诸位长老们各自回到自己的院落,弟子们也跟着告退,要去值班的值班,就寝的就寝。
“白棠,你留一下。”邬长老喊道。
其他弟子都退下后,院子里安静如斯,夜色沉溺。邬长老在回廊下的一把太师椅上躺下,摇摇晃晃。他的目光游离过月光和夜色,最后落到院中,那一大片盛开如血的罂粟花。
那画面犹如通往地狱之门的两侧,妖艳的红色花朵铺天盖地占领了整个世界。而有一男子屹立其中,白衣,黑发,子夜般的眸。
顾白棠端端正正地立在那里,在这充满邪恶与诱惑的花朵之中,凌然如仙,一身正气。
“呵。”邬丛莲忽然咧嘴笑了,他轻声道:“白棠,你走近些,师父有些看不清你了。”
于是顾白棠便走近几步,他背后月如银盘,碧玉生辉,更加映衬的他面容模糊。一阵风吹过,拂动他头上青色的抹额,微微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