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师映川并没有暴怒,也没有做出任何疯狂的事,他只是面带机械性的微笑,目光变得前所未有地冷静,就像是一把最锐利的刀子,直插任何他视线所及之人的心口,他就这么看着连江楼,眯着眼睛想了想,少顷,他慢慢地向前走了一步,一面用了很缓慢也很诚恳的语气开口说道:“是啊,你看,我一直都在怨你恨你,我恨你背叛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一手撕毁了你曾经对我的那些承诺,所以我觉得自己被抛弃了,被狠狠伤害了,但是呢,我必须得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即使当初我将你擒到摇光城,即使已经说过很多绝情的话,但在刚才之前,我必须承认,我内心深处对你其实还是抱有那么一丝丝幻想的,对,幻想,想过也许时间会改变我和你,会逐渐弥补我们之间的裂痕,无论在我们两个人的身上曾经发生过多少事,但随着以后孩子的降生,也许一切都会有所改变,从前丢失的那些宝贵的东西,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又会重新回来……是的,我的的确确有过这种念头,确实有过,也许你会觉得我真够贱的,都被践踏成那种样子了,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念头,活该,真把男人的脸都丢尽了,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我知道的,不过我还是不否认我心里确实这样想过。”
--一直以来,师映川所受到的创伤是由无数个难以承受的伤痕所积累出来的,烙得他皮焦肉烂,可生活却依然不肯饶他,狂笑着挥舞以真相为名的利剑,用现实再次扎得他鲜血淋漓,扫荡着心底深处残余的那些温柔,让他无处可逃!
说到此处,师映川似乎语塞了一下,他的腰身有些微佝,显得似乎有些落寞与疲惫,而不是发怒,但是在宽大的衣袖里面,洁白如玉的双手却紧紧握住,用这种方式来用力控制住此刻说不出究竟是悲伤还是心灰的情绪,连江楼看着他,心底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了一种古怪的陌生感,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样子,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说不清楚哪里又有了很大的差异,不过这种念头在心中也无非就是一闪而过,并没有时间去仔细审视,因为这时师映川在沉默了几次呼吸的工夫之后,接下来突然就用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他目光看向远处,然后又看着连江楼,想要哭,但更想狂笑,最后他缓缓摇了摇头,眼里的不甘,愤怒,仇恨,怨毒,灰心等等无数负面情绪,都就此接踵而来,但都控制着不让它们爆发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呢,每一次绝望痛苦之后,他都强迫自己将悲愤转化为动力,拼命地提升自己的实力,想要拥有保护自己不再陷入痛苦境地的力量,于是他的力量也就越来越强,可是为什么,即使他已经拥有了这世间最强大的武力,到头来却还是受到了伤害!
师映川‘呵’地古怪笑了一下,轻轻拍着手,如同欣赏着一出蹩脚的戏,他脸上似悲似喜,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一股诡异的平静,仿佛是在细细斟酌着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最后淡淡说道:“……是啊,希望,然而,老天在给予我那么一丝丝希望的同时,却又准备了更浓烈的绝望,知道么,这些日子在一起的时候,看到你对我很好,我心里不是不高兴的,后来我跟你说,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不论男女都要叫宁神通,那时你就看着我,什么话都不说,连表情都没有,我还以为你只是心里不快活,不愿意有孩子来束缚自己,不过,事实证明是我错了,其实那个时候,你心里大概是在嘲笑我罢,嘲笑我在做着一个永远都不会实现的梦,我就像是一个白痴一样在傻乎乎地幻想着可笑的将来,而你冷眼旁观,看我一个人自说自话……哈,不得不说我自己真是个蠢货,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你,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那样的想法,竟是如此虚妄。”他顿一顿,凤目微睁,眼里蕴了一缕似喜似悲的颜色,道:“你这算是在还我么?当年我自己剖开腹部,取出女儿,没想到后来你却也照样在腹部给了自己一刀,取出了不该取出的东西,这算是一个惊喜吗,还是说,这是一个偿还?一刀还一刀?”
这番话说得很慢,很平缓,导致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楚,听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说到这里,师映川抬起头来,望着连江楼,此刻的师映川,完全没有什么疾言厉色的样子,但那眼里却分明汹涌着一丝冷意,瞳子深红如血,他古怪地咧嘴一笑,双手摊开,神色转变为轻松模样,却偏偏让人觉得他笑得有些惨然,他就这样笑着,只见他深深吸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我想过的,真的,我想过我们的将来,我无数次扪心自问,究竟能不能放下我们之间的恩怨,虽然很难得出确切的答案,但我内心深处却隐隐觉得在时光面前,也许所有的事情都最终会过去,也许很久之后的某一天,我们会忽然发现那些仇恨与隔膜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悄悄消失了,未来将变得不同,那也许会是另一篇崭新的人生……但是,你听着,连郎,现在的我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恶心,你做的事让我觉得恶心无比,是的,太恶心了。”
连江楼静静无言,只是沉默地看着师映川,眼中眸光波澜不惊,非常地平静,季玄婴在一旁也同样不曾出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也没人知道应该如何反应,这时师映川深深望着连江楼,眼神中有一闪即逝的痛苦,但他不愿表现出来,于是他选择继续笑着,目光一厉,让自己显得浑不在意,那漂亮的嘴角微扬,摊开双手,声音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如画的长眉却些微挑起,看起来很平静,却又隐约泛出一丝渗人的凉意,致使这种平静就仿佛是海洋一般,在宁静的表面下暗藏着汹涌狂涛,师映川的声音很平静,甚至还有些温柔,只不过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都是极其笃定而沉重,只见他眉心曲折成峻川险峰之势,淡淡道:“我现在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说点什么,可却又觉得自己心里空荡荡的,江楼,你能明白这种感觉么?直到今天,直到刚才,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我想得太可笑,我终于彻底明白了,或者说,是现实来得太突然太残酷,让我不得不明白,明白你是永远也不会转变心意的……连郎,你拥有我佩服的一种品质,那就是顽强狠决,无论面临着什么样的困境,你都百折不挠,永远不会放弃自己所坚持的东西,永远可以淡然面对一切,是啊,你怎么会改变呢,你是赵青主,是连江楼,是一个有着独一无二的特质的男人,如果随随便便就可以改变你的信念,你的追求,那么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冷酷绝情的男人么?我是个自欺欺人的蠢货,我只是觉得以后我们之间会产生变化,也许某一天会出现我给你的幸福,但是我却忘了这种所谓的幸福,根本不是你想要的!所以……我认栽了!”
--难道宿命的长河就是这样的吗,一旦卷入就再也身不由己,无论多么拼命地去抗争,去挣扎着想要游出来,但迎接你的却总是残酷的终焉,在历经了千般磨难万般痛楚之后,以为总算是解脱了,可是最后却发现,原来一切都只不过是在做着徒劳的挣扎罢了,可怜又可笑!
师映川嘴角向上弯曲,蓦然大笑起来,他笑得很好看,声音听起来也很轻松,但这笑容怎么看也找不出愉悦的样子,反而很有些暴戾的意味,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正在渐渐冷却,这令师映川突然就有一种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的感觉,然后他就缓缓走向连江楼,那赤色的眼睛此刻就像是一面镜子,能够反射出很多事物内部隐藏着的真相,这一刻,即使心中万般不愿承认那残酷的人间真相,可是在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时,师映川突然就发现自己的承受能力其实未必就像想象中那么强,在经历了这世间许多挫折苦难之后,迎接自己的却仍然是命运那残酷的嘲弄,这个认知令师映川嘴角扯出的笑容显得有些荒唐的意味,他来到连江楼面前站定,抬头看着高大的男人,他发现对方的眼睛里没有难过,没有紧张,更没有恐惧,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歉意,师映川自失地笑了一下,目光紧接着向下移动,最后来到对方的腹部才停了下来,师映川顿了顿,然后伸出手,精致的面孔上神情复杂,他似乎想要去碰一下那里,以此确定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并没有这么做,一时间师映川闭了闭眼,低低一笑,额头上却绽起了一道隐约可见的青筋,他沉默了一时,心底滚动着非常灼烫的熊熊焰浆,促使他本想以冷酷的表情和语气说出接下来的话,但话一出口,却不知道为什么就变了味道,声音有些苦涩更有些疲惫地喃喃道:“你果然够狠,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了不起,果然,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啊,绝情绝义赵青主,狠辣无心连江楼。”
话到最后,那声音之中也已变得带有几分冷厉,刚才还因巨大冲击而凝滞的思维在此刻终于得到了淋漓尽致的释放,说完,师映川睁开双眼,抬起头,看着连江楼,他想起了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想起了那些恩爱缠绵,也想起了自己曾经那些惨痛无比的经历,原来真实的生活就是这样不断地压榨着他的心理承受能力的,哪怕曾经试图反抗,却往往总是尽数石沉大海,世事如此,任谁都不能逃脱……他自嘲地这样想着,同时眼中闪过绝然之色,声音里更是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嘲弄与无奈之意,毫不犹豫地盯住了对方的眼睛,道:“在你那看似已经驯服的表面下,隐藏着的是人类最为深层的恶意……我想,任何一个人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都不会再冷静下去,更不要说我是那么地深爱着你,这对我的打击势必会更大,但是为什么,我发现自己现在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愤怒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哀莫大于心死?”
师映川说着,挺直了腰,以他现在的身高是无法平视连江楼的,这样的话,从气势上就势必要大打折扣,但此时的师映川却以仰视的姿势作出了俯视吞噬对方的气魄,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一缕缕近乎发紫的血丝充斥了眼球,将原本就是鲜红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浓重的猩色,令他绝色的面貌显得尤其恐怖起来,他自认已经具备了与世间的一切去抗争的力量,但不可否认的是,就在自己已经适应了生活的平静之后,生活却再一次让他尝到了绝望的滋味,天意如刀,冥冥之中真的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一步步地颠倒并玩弄着每一个身在漩涡当中的人的命运,令彼此都身不由己地踏上了最终的宿命,无可逆转。
连江楼冷毅的眉宇间闪过一丝莫名的波动,他彻底沉默着,面部表情一如既往地平板,看不出任何变化,也许他是在等待着什么,准备接受即将而来的一切风暴,但无论如何,普通人在这种境况下势必会出现的反抗,企求,疯狂乃至恐惧等等,在他身上都不会出现半点,这副样子看在师映川眼中,不知道为什么,师映川突然就不愤怒了,不委屈,不仇恨,甚至不生气,只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都是空旷的寂寞,然后他就大笑了一声,笑过之后,他的声音彻底凉了下来,微笑道:“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那就是……解脱!是,就是它,就是解脱,我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不,这不是气话,也不是我失去理智才这样讲,我现在很清醒,所以我是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解脱,不必再那样纠结了,一切都轻松起来了。”
在师映川说这些话的时候,一旁季玄婴分明看到一抹哀伤在师映川绝美的眉宇间微微漾开,就好象一滴黢黑的墨汁滴溅在雪白的纸上,再也无法消去,这是季玄婴两世之中第一次见到师映川这个样子,而师映川这时已呵呵笑着,他抬起两只手,捧住了连江楼英俊的脸庞,他认真看着这个男人,很认真地审视,这世间很多人都能够麻木平静地接受自己的境遇,因为这些人没有对此抵抗的能力,所以连挣扎都不曾尝试,而自己呢,自然是不甘如此的,所以一直以来只想尽一切办法尽快提升力量,认为只有力量越强才越能掌握一切,却从来没有真正意识到,或者其实自己知道,但却不肯承认,承认有些事即便是自己再强大,也依然无法控制,那就是人心!力量赋予了自己盲目的骄傲,而那种深藏于心的骄傲与自信,在此刻他不得不接受残酷现实的时候,就变成了刀子,狠狠将他刺痛,只剩下强烈的自我厌恶,反复地折磨这一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师映川这样注视对方,就笑着说道:“虽然我很愤怒你耍了我,但是同时我也很理解你,如果我处于你的位置,我想我也很可能会这么做的,真的,我说的不是气话,所以啊,怎么说呢……总之连郎,我现在忽然并不怎么恨你了,因为我刚刚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你跟我,我们两个人,其实是不适合成为爱人的,你想想看,两个同样个性太强的人,是不是很难在一起?因为这样的个性导致谁也不会为了对方而放弃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不是么?好罢,尽管很可惜,也很痛苦,但眼下我仍然松了一口气,甚至觉得庆幸,庆幸刚才我得知了这一切,所以能够早早解脱出来,不然的话,时间越长我只会受伤越深,只会越发不幸。”
师映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坚定,他的手指在连江楼的脸上轻轻抚了一下,这胸腔里的一颗心在滚油里反复煎熬,在刀山上反复扎透,早就已是破碎不堪了,他深邃的赤瞳中流转着复杂之色,更有着深入骨髓的疲惫:“……我累了,也厌倦了。”他这样说道,微抬着头,静静望着男子英俊的面孔,有些不舍,但更有决绝:“我是爱着你的,这一点我很清楚,你也很清楚,所以,你对我做过的很多过分的事情我都可以一一原谅,但是,我不可能永远地包容下去,将你所有的错误都容忍了,因为我终究有着底线,如果真这样一味忍耐的话,我就是在犯贱,就是被打了一耳光之后,却还笑呵呵地把另一边脸送上去的贱人。”
师映川收回手,抬起眼皮,心中突然有些说不出的释然,刚才那些话,道尽了他压抑已久的辛酸,他克制着自己,如此心情之下,那双美丽的眸子就这么凝视着连江楼,那透出来的目光犹如清泉一般纯澈,但就是这样的目光,也意味着其中再没有半点情绪,然后就见师映川缓缓摇了摇头,肃然说道:“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我现在真是看清楚了,一块石头无论怎么捂,也永远捂不热,我永远也改变不了你,你的所作所为,一次又一次地让我认识到你这个人到底是多么地没有底限……你追求你的梦想,你想实现你的目标,你把你的求道之路看得高于一切,这统统都没有错,就像是我,不也一样如此么?但是,你的路,你的梦想,却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你伤害到了我,所以,现在,就让我亲手结束这一切罢。”
说着,师映川忽然微微一笑,他的身子挺直,头也傲然抬起,这一刻,他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强者,是高高在上的圣武帝君,他是师映川,他依然微笑,但这笑容不代表同样的情绪,他明亮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男人,眼眸里仿佛氤氲着熹微的晨光,那眉梢眼角都还有着少年人无法掩去的青涩稚嫩,但却没有那种真正少年的纯真,他字字清晰地慢慢说道:“在这个世界上,终究是有着无心之人么?你让我看到了这一切……连郎,也许我该说你是无知者无畏罢,由于你从来没有真正看到我愤怒的一面,所以,你不害怕,所以,你什么都敢做。”
话音未落,突然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师映川已一巴掌重重甩在连江楼的脸上,这一耳光他并没有动用内力,所以以他现在这个稚嫩少年的样子,一耳光并不会给连江楼这样的强壮成年人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也还是打破了对方的嘴角,渗出一丝殷红,当下师映川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向依旧面无表情的连江楼,他注目于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语气平缓地道:“这是你平生第一次挨耳光罢,那么,就记住这个滋味。”他笑着,雪白的指尖轻轻拭去男人嘴角的一点鲜血,然后送进嘴里尝了尝,淡淡道:“是苦的,就像毒药一样。”
做完这一切,他再不肯看这个伤他至深的男人,头也不回地就像门口走去,只有一缕渐行渐远的幽然声音响起,语调淡漠而厌倦:“本以为世间再无事可令我动容,如今看来,却是可笑,可笑……”师映川一面说着,一面走向更远处,唇角泛起一个冷漠的弧度,如此,旧的故事就应该到此结束了,自己即将踏上的,将是一个未知的全新旅途……他一直走到外面,微金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没有任何暖意,师映川站在光影里,脸色冷漠,让人依稀产生一种诡魅可怖的感觉,他对正垂手听候吩咐的帝宫总管道:“叫人收拾出一个院子,让连江楼住着,从今天开始,他的一切生活所需就全部由自己承担,不要拨人伺候他,只定期给他提供米面粗布等物就是,他要吃饭就得自己做,要穿衣就得自己缝,只需让他不至于冻饿而死就是了,其他的都不用理会,除本座之外,不许任何人探望他,你可听清楚了。”
这总管是个中年人,眼下一听师映川的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满宫上下,谁不知道师映川与连江楼之间的恩怨,但偏偏师映川自从当年将连江楼俘虏之后,虽然囚禁,但日常起居却是最高规格的,没人敢怠慢分毫,哪知今日师映川却突然做了这么一个决定,这分明是将那人打落尘埃,连帝宫之中最下等的仆役都不如,莫非是真的厌弃了不成?但想归想,这中年人却是不敢迟疑片刻的,连忙应下,立刻就去派人按照师映川的吩咐开始准备。
上位者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时刻都会有无数双眼睛在关注着,更何况以师映川如今的身份地位,围绕着他所发生的事情,必然都是会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出去,落在有心人的耳中,虽然除了当事人之外,其他人不清楚连江楼究竟是因为什么使得师映川做此决定,但并不妨碍消息本身的散布,当天晚上,因为连江楼之事,得到消息的纪妖师悍然闯入师映川寝宫,父子二人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执与对峙,只差没有动手,最后,愤怒的纪妖师气冲冲地摔门离开,不曾留下只言片语便径自出了云霄城,一路返回弑仙山。
此次连江楼一事纵然令人猜测纷纷,但师映川积威之下,倒也没有人敢拿出来议论,只在私下里嘀咕几句罢了,不过作为当事人,师映川却仿佛完全不受影响一般,再不提起连江楼,就好象根本不存在这么一个人似的,不过就当连江楼遭受贬落之事传出之后,远在万里之外,携有隆纣帝晏勾辰亲手所书秘信的大内谍子已暗中前往弑仙山,而同一时间,宝相宝花进入承恩宗,亲赴大光明峰,与宗正季平琰相见。
生活似乎开始一成不变,一切都平静无比,但过分的平静之下,往往都会酝酿着暗流,随着时间的推移,师映川的脾气逐渐变得越发冷僻,除了少数身边亲近的人之外,已经没有人能够从他脸上看到笑容,而在连江楼被发落的一个月后,季玄婴也一同被关押到了那里。
……
室内有女子喁喁细语,在午后*辣的光景中透出几分令人困倦的舒缓意味,一些时新瓜果湃在水瓮中,染得空气中都是甜丝丝的清新味道,偌大的房间里,一张方榻上坐着夫妻二人,中间隔着小巧的矮几,花浅眉素手捧盏,纤细的玉手洁白如雪,胜过手中的薄瓷,她将盛着冰凉酸汤的瓷盏递到师映川面前,笑吟吟地道:“这是妾身煮了将近半个时辰的酸汤,祛暑生津,夫君且尝尝看。”
师映川接过汤盏,送到唇边喝了一口,花浅眉看着,笑靥如花,这样的笑容点缀在她脸上,使得绝美的面容变得越发柔和,眼下正值暑热天气,她穿着一袭颜色素淡清新的衣裙,并不曾满头珠翠,只挽了最简单不过的螺髻,在油黑发髻间埋了几朵小巧珠花,让人看着只觉得清爽怡人,一时花浅眉见师映川在喝了一口之后,又将剩下的酸汤都喝了,便笑道:“看来夫君还算喜欢这味道。”师映川看了她一眼,道:“你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花浅眉微笑恬然,浑不是一般女子的羞涩浅嗔,而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大家风度,她望着师映川稚色的面容,柔声道:“夫君喜欢就好。”这样说着,心中忽地就有片刻的微颤,她出身花氏,家族世代经营天涯海阁,无论出身,姿容,天赋还是行事手腕,都近乎完美,自年少时期就有无数倾慕者,她还是少女的时候,有亲近之人偶尔谈及她将来究竟会花落何方,那时她自己表面上不以为意,但心中又岂会真的不有所憧憬,只觉得这天下间能够匹配自己的男子不过寥寥,后来,她嫁了人,嫁与任何方面都比她还要光彩夺目的师映川,她觉得很满意了,自己不可能找到比这个人还好的丈夫,世间女子不知有多少都要对她嫉妒万分,虽然师映川待她并不如何亲密`爱怜,但应有的一切也都是有的,她也并不贪心更多,然而,她这辈子,却背着他做下了一件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人所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