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大殷的士兵们,那些溃败逃走的蛮族更惨一些,他们没有“扎营”的习惯,除了萨满之外,是没有士兵会有帐子呆的,这西荒放眼望去一片荒芜,连一片能遮挡的树荫都没有。蛮人很适应西荒的环境,但是西荒极少下雨,今天这一场雨,更是大得让他们都感到很不习惯。
仗是打不下去了,大殷将士退回城内,进行基本的治疗和休息,叶无莺带着司卿回到城主府的时候,谢玉、顾轻锋和阿泽都在等着。
“他怎么了?”第一个惊奇出声的是阿泽。
比起谢玉和顾轻锋,他对司卿更加熟悉,正如上辈子司卿在所有人面前表现的那样,他在阿泽的印象里,也是永远强大到根本不需要担心的存在。
叶无莺将司卿放下来,“旧疾复发,应该没有多大问题的。”
仿佛是印证他的话,司卿虽然摇晃了一下才站定,到底比刚才要好多了,他将湿透的头发往后甩去,“是没有多大问题,但是我要休息几天,这几天哪怕蛮族攻城了也不要喊我。”
他将几个巫偶收了起来,只留下那个小姑娘沁,他需要她来帮忙看稳天什。
“无莺,能带我回我的院子吗?”司卿转过头去对叶无莺说,“我有些事恐怕要你帮忙。”
叶无莺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拒绝。
有些事到底发生了改变,若是五年之前的他,这会儿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回绝掉,可是五年的朝夕相处,那个曾经偏执可怕的司卿,和这些年里这个克制温柔的司卿渐渐融合起来,让他都有些迷惑了。
到底哪个是真的他?或许都是,只是他到底有些变化了,而这个变化也在慢慢改变叶无莺对他的抗拒。
虽然那种恨意和隐隐的恐惧还残留在内心深处,但这会儿的司卿是最脆弱的时候,并不会让叶无莺感到害怕。
在这里有给司卿准备的单独院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司卿身边的那些护卫都跑得不见踪影,他们只听司卿的话,然后给叶无莺几分尊重,其余人的面子压根儿不给,这会儿司卿让他们滚,他们自然就远远地滚了,与沁一起看守天什也比留在司卿身边好。
这个主人并不是真的如同在叶无莺面前一样温柔可亲。
“无莺。”
“嗯?”
“你知道我的,”司卿叹了口气,“我很讨厌那些不相干的人碰到我的身体。”
叶无莺:“……”
司卿抬起头,诚恳地说,“今天的状况是我预料之外的,西荒的雨说来就来,我又没有事前准备,现在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我的身体可承受不起一直穿着这样的衣服,而且我希望能尽快和你一起再参与到对蛮族的战争中,所以最好的方法是现在赶紧泡一个热水澡驱散寒意。”
叶无莺已经隐约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差点忍不住立刻拔脚离开。
司卿却稳稳抓住了他的手,反问说,“无莺,你在怕什么呢?这会儿的我根本没有半分力气,”他苦笑着,“你看,我这样抓着你的手,你轻轻一挣就可以挣脱。”
这倒是实话,叶无莺也感觉到了,他的手是真的虚软无力。
“而且,这不是巫殿,我没法借助力量,真的没有那么强大,”司卿的声音都显得更低了,脸色也更加苍白,瞧着便知道十分虚弱,“我是绝对没法容忍那些护卫碰我的。”
叶无莺反驳,“你还有巫偶。”
“不行,”他半闭着眼睛,“我现在身体太虚弱了,能控制沁让她看住天什就已经是极限,多余的巫力真的调动不起来,再将夜他们召出来都困难。”
叶无莺:“……”
司卿一向有轻微的洁癖,如果让那些护卫来伺候他洗澡,恐怕这位宁愿就这么躺到床上去。
“无莺,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我的身体……你还有哪里没有看到过吗?”司卿的声音已经有些无奈了,“更何况,只是帮我洗澡,又不是要我帮你洗澡。”
叶无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瞥向司卿抓住他的那只手。
司卿的手指比普通人的要更长一些,他这会儿太瘦,就愈加显得那只手几乎没有半点儿肉,当真是骨瘦嶙峋,那指骨尖锐的棱角都仿佛能戳痛人。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恨司卿,却也不曾想过要刻意折磨这个人,那些伤害囚禁混杂的欢愉堕落让他连想都不敢去想。他死了,司卿发了疯,替他将那些仇人一个个杀死,这样的报复他也不知道够不够,只是那个过程绝不会太美好的。所以叶无莺这回重来一次,想的是与司卿再无交集,甚至此生不见也好。
但世事总没有那么如意。
终究,他还是叹了口气,“好吧。”
吩咐下人烧了热水来,放进准备好的木桶里,水汽氤氲,带着令人舒适的热气。
叶无莺试好水温,才来替司卿脱下衣衫。
正如司卿说的那样,他的身体,自己还有什么地方没看过呢?原不必那样矫情,但对于叶无莺而言,却不是说简单就真的能镇定自若地帮着司卿洗完澡屁事儿没有的。
司卿的穿着很讲究,脱掉外衫之后,里面至少还有三层衣,现在天气已经有些凉了,他自己身体不好,这方面还是很注意。
露出那白皙精致的锁骨时,叶无莺难免有些恍惚,这时候的司卿锁骨还是很平滑完好的,没有彼时自己给它增加的那几个带血的牙印,瞧着竟然有几分陌生。
司卿确实很瘦,比叶无莺印象中他的身体还要瘦不少,那本就宽阔的肩膀完全就是骨头撑着,一脱下衣服,就可以看得到他瘦得只看见骨头的肩背。
那一双蝴蝶骨线条优美十分漂亮,同样的,少了一些让叶无莺十分不自在的痕迹。
那些他曾留下的痕迹。
除此之外,确实如司卿所言,他真的对这具身体很熟悉。
不要说看过,每一寸肌肤他都曾触摸过,而每每看到这具身体,自己总是难以自控,觉得身体内部不知道什么开始发麻发颤。
“无莺。”司卿的声音低沉,他靠在叶无莺的肩部,伸手忽然抚摸了一下叶无莺的脸颊。
叶无莺差点儿将他直接丢出去,幸好死死控制住了自己。
他无法欺骗自己,哪怕不爱司卿了,他的手他的身体他的声音,仍然能勾起自己的反应。
叶无莺毕竟经受过现代教育,他明白这叫什么,不过是条件反射而已,和情感反应没有丝毫关系。他的身体对司卿有记忆,眼前这个人总是能轻易勾起自己那方面的欲望,然后让自己在他的身下沉沦挣扎。
这恐怕——才是叶无莺没有办法与司卿成为“朋友”的原因。
不管重来几次,他们都不可能是朋友。
根本……做不成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