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浅眨了眨眼睛,忽然理解到了为什么钱瑶要一个人逃跑,钱瑶家中富庶,在一群贫苦出身的女人中性格举止难免像个异类,想到这里,她回头仔细翻了一下钱瑶的记忆,这才注意到钱瑶逃跑时给所有人都解开了绳子,却没人动弹,等她刚要跑出去,好几个人顿时大喊大叫起来,其中就有那几个被打理的干干净净的女人。
她索性不再说话,身上的伤疼得很,腰上还有一道很深的伤口,不知道伤没伤到内脏,姚浅想大概就是这条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让钱瑶离开人世的。
伤口就像是身体破了个洞,一阵一阵的冷风灌进来,肚子里火烧火燎的,从钱瑶的记忆来看,从逃跑被打的那一天起她就没吃上饭了,算算要有三四天,姚浅闭上眼睛,她需要逃跑,而且还要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逃跑,钱瑶已经身体力行的证明了这些人不可靠,姚浅也没那么圣母的不计前嫌还要去救她们,她咬牙用光裸的肩头在地上蠕动了许久,才靠到了墙边,把被绑住的手藏在了身后。
钱瑶逃跑用的是最笨的法子,花了好多天生生把绳子磨破,为了这个,张婆把她的绳子换成了牛筋的,姚浅却知道该怎么解,她被绞紧的手微微放松了一下,释放出左手小指,循着记忆里的绳结一挑,整个结扣就松开了一圈,到了后来姚浅整只左手都解放出来了,很轻松的解开了绳子。如法炮制,脚上的绳子也解开了,为了不被发现,她背着手打了个和俘虏结很相似的活结,这才长出一口气。
虽然姚浅磨磨蹭蹭了许久,但没人能想到她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解开绳结,只以为是被绑的痛了,想要松松,几人都是冷笑几声,没人再去关注她。
姚浅思忖着这里的人都是张婆的眼线,大约为了让张婆把她们卖到好一点的地方,张婆也懂得调教人,让她们都知道只有讨好她才有好日子过,这才有这么多人争先恐后去拆穿钱瑶,而且按照记忆来看,这个村庄的人都知道张婆卖人,还会主动替她看着,半夜逃出去也不保险,所以她准备等到张婆把她卖出去的路上再逃跑。
大约真的是恨极了赶逃跑的钱瑶,或者是想给其他人一个警告,张婆很快就联系到了一个下等船窑的老板娘,当着众人的面把姚浅提了出来。
那老板娘一看就是风尘中人,看人看的是骨相,见姚浅脸上脏兮兮的也没多话,细看了看,原本有些满意的脸上顿时有些不高兴了,转向张婆:“你说是正经来路收的人?这姑娘皮子细嫩,是农家养得出来的?万一被她家里找上门来,我这可是小本生意!”
张婆生了一张刻薄相,笑起来更是怪异,“胡娘子,我哪能害你呀?这晦气丫头家里人都死光了,是她舅舅把人卖来的,要不是看她生的实在好,怕卖进百花楼以后沾上什么达官显贵,来找我麻烦,我也不可能卖给你啊!”
见她说的是实在话,胡娘子勉强点点头,“你也知道,我那里也就十来个姑娘,吃点船家饭,出的价钱肯定是比不上百花楼的,这样,五两,爱卖不卖,就这价钱我是看在她这张脸的份上的,她身上那伤也要时间养,起码半年不能接客,而且这钱我买乡下丫头够买十个了。”
“十两,不讲价。”张婆满脸堆笑道,“我那儿有个模样俊的男孩儿,可以做个搭。”
胡娘子嗤道:“没长大的男童三两银子都不值,五两,一分不多。”
张婆咬牙:“搭一个丫头,十两!”
“就要这一个,五两!”
张婆冷道:“七两,不能再低了,百花楼的人来看过,肯出十五两银子呢,这可是难得的好货,还是正经渠道,卖身契都是齐全的。”
胡娘子咬牙:“七两就七两,卖身契拿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姚浅木然的看着两个人一番讨价还价,然后她就被转手了,两个大汉上前,一左一右按住她,姚浅原本是想着路上逃跑的,没想到买主还带着人高马大的保镖,顿时一口凌霄血梗住喉头。
张婆让人去取卖身契,见姚浅一脸不甘,心头倒是痛快了不少,走到姚浅身前,用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她的脸颊,“丫头,以后跟着胡娘子好好的,别想跑,你这卖身契可在人家手里呢,你就是逃回家去,人家上告官府,你就是逃奴,知道吗!”
最后一句话说的阴狠无比,姚浅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她想不通为什么人能坏到这种地步,居然还一副理所当然得意洋洋的样子。
不多时,派去拿卖身契的汉子的回来了,张婆刚要接过,外头忽然有一个眉眼俊俏的黑衣青年闯了进来,他腰间别着刀,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人,见了张婆,抱拳一礼,急忙道:“可是张村的牙商?替我寻一个懂医的小厮,价钱好说。”
他大约是真的把张婆当成了介绍人似的角色,当即从腰间拿下一个鼓鼓的钱袋子,取了几个银锭出来,火急火燎的说道:“要会照料外伤的,有经验的最好。”
张婆看着青年摊开的手掌心,他手里的是五两一锭的官银,加起来足足二十五两银子,她嘴张了半天,愣是咽下了“我是人牙子”这句话,一边脑子里飞速转动着寻找对策,一边笑意堆上了眼角。
第130章 医不自医
电光火石间,姚浅脑海中闪过这个世界的无数资料,终于在旮旯角翻出了这个青年的生平,姚浅眯了眯眼睛,果断叫道:“林大侠,救命!这些人是人贩子!”
林惊风震了震,从焦急中醒过神,这才发觉此处异状,两个大汉按住一个弱女子,还有一个明显带着风尘气的中年女人,他当即喝道:“说!怎么回事?”
张婆心里已经把姚浅剥皮拆骨一百遍了,立刻上前挡住姚浅,对着林惊风笑道:“大侠您别听这丫头的,她舅舅托我给她找活干,这死丫头懒得很,临到头欠钱不还,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啊!”
“林大侠!您还记得我吗?您去岁路过平安寨,我爹还招待过您的!”姚浅连忙道。
这也是确实发生过的事情,这个黑衣青年名叫林惊风,是蜀中一刀堂弟子,虽然和那些名门正派中人不能比,却也是江湖上二三流的高手了,出师之后他到处游历,后来惹了仇家,被顾天倾救下,算算时间,正好是现在。
林惊风闻言一惊,顾不得避嫌,仔细的看了看姚浅,见她面容熟悉,果然是曾经见过的乡绅之女,那时他在平安寨住了许久,老乡绅还起了心思想将女儿嫁给她,吓得他连夜跑了,却不想会在这里遇见。
确认了姚浅话中的真假,林惊风当即对张婆道:“朝廷律例,拐卖妇女罪同逼良为娼,你是要随我去见官,还是我现在砍下你一条腿,让你再也做不了这害人勾当?”
张婆又气又怕,见胡娘子已经准备悄悄的溜走了,到手的银子哪有不揣进口袋的道理,抖抖索索道:“公子,你这是要强抢我的姑娘不成?她的卖身契可还在我这里呢……”
林惊风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哪里的官府敢从我手里拿人?”
姚浅要是和林惊风稍微熟悉一点,就知道他这是动了杀心,江湖中人杀人全凭喜恶,林惊风已经算有底线。
张婆不敢说话了,买卖人口这么多年她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绝对是见过血的,身上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她眼珠子转了转,这些江湖大侠救人都是一个套路,给点钱打发上路回家,钱瑶的老底她知道的一清二楚,等她回了家,还是要被她舅舅再卖回来的,到时候再折腾不迟。
想明白了,张婆腆着脸笑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老身去官府自首就是了。”
两个大汉当即把姚浅松开,姚浅立刻躲到林惊风的身后,犹豫了一下,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袖子,“里面,还有好多人,他们把人关在猪圈旁边。”
林惊风的手按上了刀鞘,然而这次不管他怎么威胁,张婆都不肯妥协了。
“大侠,里头的那些人都是她们父母把人卖来的,家里穷的饭都吃不上,您就是把她们都送回去,没几天也会被卖来。”
林惊风顿了顿,看向姚浅,姚浅点点头,他就不再说话了,他也曾经救过这样的人,最后的结果不外如是,只是冷冷道:“我会在镇上的福来客栈住上一阵子,要是明天县衙大牢里没有你,那这世上也就不必再有你了!”
张婆吓得一叠声求饶,林惊风这才带着姚浅离开了,等到他们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张婆才啐了一口:“呸!浪费我一个好货色,什么大侠,等货回笼,保不齐已经开了苞。”
胡娘子也吓的不行,却不敢像张婆那样骂出声,匆匆的走了。
林惊风的步子很快,姚浅要小跑才能跟上,他也没有照顾姚浅的意思,从那里出来就直奔其他的牙商住处,可惜这里是个小地方,找了一圈也没找见能照顾病人的小厮。
林惊风长出一口气,转过身才发觉姚浅气喘吁吁的追着他,顿时尴尬道:“抱歉钱姑娘……林某是真的有急事在身,我让人给你安排个客栈,等我这阵子忙完,再送你回家如何?”
姚浅扯了扯身上几乎就是个麻袋的衣服,垂下头道:“不用了……你说要找个照料病人的小厮,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吗?以前珏哥儿经常和人打架受伤,不敢让家里知道,都是我照顾的。”
林惊风闻言愣了愣:“怎么能让钱姑娘来,钱姑娘的清誉……”
姚浅看了看他,林惊风这才发觉自己一路捏着从张婆那儿夺来的卖身契,他顿时红了脸,把卖身契交给姚浅,“抱歉,林某……”
姚浅摇摇头,“被卖过一遭,我就算是回去了,拿回家业又怎么样呢?那些流言蜚语会活活逼死我,如果林大侠不嫌弃,就拿我当个侍女使唤吧。”
林惊风愣了愣,正要说什么,就见远远的一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喘了好几口气才喘匀。
“林大侠,您快回去看看吧,您带来的那位公子,他,他又吐血了,还不准大夫来瞧!”
林惊风急道:“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