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德纳太太对伊丽莎白的话不以为然,因为她对于伯爵的评价很高,觉得他不是那种世俗的轻薄男子,看重的是女方的容貌、家世或者是财产,而且以他的条件来说,婚姻完全可以独立自主,因此他爱上玛丽也就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她知道伊丽莎白对达西小姐的关心超过自己的妹妹,而且达西小姐也的确不辜负伊丽莎白对她的厚爱,因此她也承认如果伯爵能与达西小姐结成一对的话,称得上是天作之合。然而世间事往往难以尽如人意,她既然说服不了伊丽莎白,也就三缄其口了。
德·包尔夫人及小姐已经先于他们一星期来到了伦敦,入住了自己家的大宅。聚会定于三天后,达西夫妇在正式聚会之前去拜访了姨母,说起来德·包尔夫人对自己姨侄的态度很是矛盾,一方面她一直对达西先生宠爱有加,一度甚至想要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另一方面,她对于他贸然缔结的不相称的婚姻非常的不满意。虽说伊丽莎白的行为举止丝毫都没有辱没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她想起来就还是怨愤难平。因此自从达西婚后,他们的来往就不像从前那么密切了。
玛丽与吉蒂全无心事地在达西府上享受,并不了解主人们的曲折用心。倒是在聚会的前两天,也就是达西夫妇拜访了德·包尔夫人之后,玛丽姐妹突然收到了德·包尔夫人的请柬,请她们俩也去参加德·包尔小姐的生日舞会。这真是太奇怪了,伊丽莎白想不通她老人家怎么会降尊逾贵地给自己的妹妹下请柬,因为她一向是瞧不起自己的娘家的,认为辱没了达西家的门楣。
吉蒂受宠若惊,想起德·包尔夫人盛气凌人的做派又不禁有些心惊胆战,因此慌忙急促地准备舞会的衣服;倒是玛丽除了感到有些奇怪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想,她并不崇敬德·包尔夫人,自己也不愿意参加这样的贵人云集的盛会,与往常一样,她以超然的眼光去看待自己被迫参加的每一次社交活动。
待到到了舞会上,玛丽才明白了她们姐妹受到邀请的原因,并非是德·包尔夫人突然变得殷勤好客了起来,而是因为她老人家恪守老规矩,认为参加舞会的男女人数应该相等,而不应该让任何一位客人坐冷板凳,而因为她临时邀请的两位贵客都没有带来女伴,因此她不得已才借用了玛丽姐妹来充数。
参加舞会的来宾非富即贵,真称得上是衣香鬓影、珠光宝气,做为主人的德·包尔夫人更是气势非凡,只可惜做为舞会的主要人物的德·包尔小姐还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套在她那身过分华丽的衣裙和珠宝里面,显得那么的不合适,就如同一个打扮得不合时宜的玩偶。
玛丽曾经有幸瞻仰过德·包尔夫人,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德·包尔小姐,不禁惊讶于她一点儿也不象她的母亲,无论是在外貌,还是在性格方面,都是完全迥异。只见德·包尔小姐身材矮小、一脸病容,躲在高大的母亲身后,似乎这个场面令她受够了罪,玛丽不禁对这个无助的小女孩起了同情之心。
舞会的排场真是盛大,德·包尔夫人给女儿安排的舞伴是菲茨威廉上校,安妮与达西先生的表兄,很有绅士风度,他们跳了第一场舞,玛丽正在看德包尔小姐挽着身材高挑的菲茨威廉上校进入舞池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请她跳舞。她一回头,发现竟然是列斯特伯爵,不禁莞尔。
“伯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她现在已经与伯爵算得上熟识了,因此可以开点小小的玩笑。“怎么您也与德·包尔夫人沾亲带故吗?”
“这话正是我想对您说的。”列斯特一边彬彬有礼地说着,一边将胳膊伸给玛丽,一同走进了舞池。“我与已故的德·包尔爵士是远亲,因此也受到了她老人家的邀请。”
“她老人家的亲戚可真多,从今天参加舞会的人数上就能看出一二。”
“这仅仅是一小部分,夫人认为有资格受到邀请的一小部分。德·包尔家族曾经人丁繁盛。”
“可惜现在的德·包尔小姐却是唯一的继承人了。”玛丽忽然突发奇想,“夫人如此隆重地举行这次舞会的目的不会是为了给德·包尔小姐选一位夫婿吧?”
话刚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因为她突然觉得一个淑女不该在一个男子面前谈论这样的话题,伯爵倒好象是毫无察觉,“我想是这样吧,德·包尔小姐将继承的罗新斯庄园对有些年轻绅士来说是很有诱惑力的。”说罢他轻轻一笑。
玛丽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伯爵显然意指菲茨威廉上校会为了钱而娶德包尔小姐,而先前她从姐姐伊丽莎白的口中听到的菲茨威廉上校,全部都是好话,使得她对于他具有了良好的印象,不愿意就此改变对一个人的看法。
玛丽突然想起了与小奥斯汀先生有关的牧师职位的事,此前她一直没有机会提起,这时她忍不住问道:“伯爵先生,您与我的表兄柯林斯先生很熟吗?”
“不太熟,是德·包尔夫人将他介绍给我的,夫人对他的评价很高。”
“那么您是仅凭着夫人的断语就将牧师的职位拱手相赠,您怎么知道他一定比小奥斯汀先生合适这个职位呢?”
伯爵的脸色变了,“您对于那位先生的情况可真是关心呢。”
玛丽的脸红了,因为她想起了母亲的那些要不得的胡言乱语,但是对小奥斯汀先生的关心很快就占了上风。“凡是了解他的人品与才学的朋友,谁会不关心他呢?”
伯爵没有回答,心里面委实地不好受,玛丽见他神情严峻起来,也就不敢再开口,一曲终了,伯爵将玛丽送回座位,鞠了一躬,就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旁边的伊丽莎白恰巧看到了这个情景,就有些奇怪地问玛丽是怎么回事。玛丽简单地叙述了事情的原委,伊丽莎白也同样对于小奥斯汀先生很有好感,但是却不想将伯爵想得太坏,这种情形倒是有些像当年的达西先生和威克姆先生了。思索了一下,伊丽莎白委婉地对妹妹指出,这件事里一定有什么不为大家所知的原委,如果贸然地指责伯爵行为失当,恐怕有失公允,而且伯爵对于那个职位有着完全的支配权,给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可指责之处,因此玛丽没有必要为此得罪一位朋友。
然而玛丽在这个问题上却有自己的见解,那就是小奥斯汀先生的不幸完全是伯爵那种随心所欲、完全不顾及他人的利益的作风给造成的,至于自己可能得罪了他,玛丽表示自己一点都不在乎,也并不想与这样一个人成为朋友。伊丽莎白一向知道这个妹妹固执起来是无法劝说的,因此只得叹了口气走开了。
玛丽由着自己的性子在舞会上得罪了列斯特伯爵之后,并未有丝毫的后悔,她一向理性的头脑使她的性子带着些固执,不屑于去圆滑地处理人际关系。舞会之后,她的生活一如既往地进行,只是伯爵消失了影踪,再也没有前来拜访,玛丽对此毫不感到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第9章 列斯特伯爵的底细
在伦敦期间,因为出席了舞会的缘故,德·包尔夫人将玛丽姐妹列入了被邀请做客的名单之中,于是玛丽就经常有幸出席德·包尔夫人家盛大的宴请与简单的晚宴了。在这些活动中,很意外的,玛丽却结识了她自己有生以来的第一个亲密的朋友:德·包尔小姐。
近二十年来,安妮·德·包尔小姐一直生活在母亲无微不至的阴影之下,几乎找不到自我,更是没有一个同龄的朋友。也许与玛丽真的是有缘,两个年轻的小姐一见如故,安妮小姐很惧怕与生人交谈,即使是自家的人都难得听到她的一言半语,与玛丽在一起时,却能够畅所欲言,甚至开怀大笑,让自认为非常了解女儿的德·包尔夫人很感诧异。
不过,虽然她认为玛丽并不配成为自己女儿的密友,却也没有打算干涉女儿这点儿小小的自由,因为近年以来,她老人家也感到女儿的社交圈子过于狭窄了,因此也希望她能有几个同龄的女伴。她只是常常盛气凌人地对玛丽下些指示,希望她能够进步到配得上成为德·包尔小姐的朋友,好在玛丽的性子原本随和,又有一个同样令人难以忍受的母亲折磨锻炼了她十九年,因此对于德·包尔夫人的无礼言行颇能忍耐,而且应对有方。
玛丽还发现,安妮小姐其实是个非常好性子和好心肠的姑娘,只是生性羞怯,又有那样一个喜欢支配别人的母亲,才使得别人误认为她傲慢而孤僻。并且安妮与玛丽一样酷爱读书和思考,所以两个年轻的小姐在一起,就有了说不完的话。
不久之后,达西先生一家离开伦敦,返回了彭伯里。吉蒂则返回到了加德纳太太的家里,玛丽则受到安妮的邀请,打算去罗新斯庄园作客两个月。玛丽欣然接受了这个邀请,她的朋友更是为此而欣喜万分。于是在夏天结束的时候,玛丽乘坐着德·包尔家的豪华马车,与德·包尔母女一起,在众多仆人的簇拥之下,排场十足地来到了罗新斯庄园。
罗新斯庄园的日常生活是非常单调的,除了住在附近的牧师一家以外,几乎没有什么交往的人,而因为对于柯林斯先生存有成见的关系,玛丽也就不太愿意与柯林斯夫妇有什么过多的交集,虽说人家还是对她很为巴结,但是玛丽猜测那时因为自己的两个姐姐都嫁给了有地位的人的缘故,而不是因为自己与他的亲戚关系。
好在玛丽自己完全可以在书本和钢琴之中找到乐趣。在她的带动之下,德·包尔小姐也经常弹上一小会儿,只是经常会被德·包尔夫人不识时务地打断,因为夫人总是迫不及待地要在各个方面对别人进行指导。至于德·包尔小姐的家庭教师詹金森太太,从前玛丽以为她对于德包尔小姐保护得有些过分,如今看来,则不如说是疏忽得有些不应该。
詹金森太太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洗耳恭听德·包尔夫人的高谈阔论了,因此她除了关心一下德·包尔小姐的穿着是否暖和,吃的是否适宜之外,对她的其他方面可以说是漠不关心,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母亲和这样的家庭教师,因此德·包尔小姐的十六年的岁月里,几乎没有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玛丽欣喜地发现自己完全可以在各个方面做安妮的老师。
玛丽对于这项从天而降的新的工作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于是除了出门和有客人来访的时候,詹金森太太就完全把安妮交给了玛丽。两个年轻的小姐在楼上自己的小起坐间里,尽情地交谈、阅读、绘画、朗诵、弹琴。安妮越来越信赖和亲近自己的朋友,随着她见识的增长,她的面色也红润了许多,眼神也比以前显得富有活力了。这种改变不但德·包尔夫人看在了眼里,就连经常来访的菲茨威廉上校也注意到了安妮的改变,并且为此对玛丽心存感激。
毫无疑问的,玛丽看得出来,菲茨威廉上校对待安妮的态度,并不象是个陷入了热恋的情人,在玛丽看来,他更多的是处于利益上的考虑,才打算娶安妮为妻。然而他是那么和悦的一个人,玛丽实在不愿意因此而看不起他,并且,她也认为他是安妮的一个不错的归宿。
至于安妮的心思就很费琢磨了,她很顺从地随着母亲的意思与菲茨威廉上校交往,几乎把他当作家中的一分子,但是却很难发现有什么更深的情愫存在,尤其是菲茨威廉上校偶尔到伦敦去办事的时候,安妮不但没有表现出一点离愁别绪,而且还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好象是特别的轻松了,看起来也比平时开朗了不少。
玛丽以自己一贯的严谨态度对待此事,不随便发表一句评论。安妮似乎也不想也人倾诉自己对于自己终身大事的意见。只有德·包尔夫人已经踌躇满志地将菲茨威廉上校当成了自己的准女婿,而比平常更加喜欢对他指手画脚,惹人不快。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两个多月,玛丽开始考虑自己是否应该告辞回家,谁知话一出口,就受到了德·包尔母女的强烈反对,安妮希望她在一起度过这个秋天,而德·包尔夫人则以一贯的独断专行的口气命令玛丽一直住到圣诞节。
并且,她还加上了一条她老人家认为最要紧的理由,就是她们母女已经受到邀请,去列斯特庄园参加一年一度的葡萄采摘节,她可以偕同玛丽一起去,“你的个头那么小,不会在马车里占太多地方的。”安妮为母亲的无礼言辞而羞红了脸,恳切地对玛丽说,她一定会感到不虚此行的。玛丽一向心肠软,虽然对列斯特庄园不感兴趣,在安妮恳求的眼神里,还是不由自主地答应了下来。
到了晚上,她一个人回到卧室的时候,想到又要见到列斯特伯爵了,以及此前与他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玛丽不禁怀疑自己会成为伯爵城堡里不受欢迎的客人。她禁不住后悔自己轻易地被说服了,接受了邀请,现在反悔已经太迟,她只能打起精神去面对现实了。
要去列斯特庄园做客的除了德·包尔母女和玛丽之外,还有菲茨威廉上校。他们一行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出发了,田野里正是金秋时节最美丽的时候。玛丽发现除了德·包尔夫人那滔滔不绝的言论令人厌烦之外,旅伴们还是很令人满意的。菲茨威廉上校风度优雅、见识不俗,安妮虽然很少说话,但也是令人愉快的伴侣。因此,她欣赏着车窗外的景色,感到不虚此行。
途中,他们住宿了两个晚上,到了第三天的中午,终于到达了列斯特庄园。玛丽从未见过如此壮丽的景色,相比较而言,彭伯里庄园过于优雅,霍华德庄园过于简洁,而罗新斯庄园过于华丽了,这里可谓是集众家之长,玛丽从马车的窗口向外极目眺望,不禁心旷神怡,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德·包尔夫人对她的这种反应倒是很满意,便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了列斯特庄园的历史。首任列斯特伯爵是伟大的伊丽莎白一世女王的宠臣,他几十年获得女王的宠信,广揽大权,用金钱堆叠起了宏伟的城堡,并用自己的封号来为庄园命名。
这个故事显然安妮和菲茨威廉上校是早已熟知,单只是讲给玛丽听的,只可惜玛丽对于什么加官进爵之类的奇闻向来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是听听而已,两只眼睛只管饱览着窗外的秀丽景色。直到菲茨威廉上校慢悠悠地谈起现任的列斯特伯爵的来历,她才有了一点儿兴味。
据菲茨威廉上校说,现任列斯特伯爵本名戴维·艾塞克斯,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的父亲虽然也是列斯特家族的苗裔,却因不善经营,早已将家产典卖一空,等到戴维·埃塞克斯先生成年的时候,发现他手中的家业早已凋零,他甚至沦落到了不得不寻找一份职业来维生的地步。他也确实去了一家专门教授贵族家庭的男孩子马术的学校去做了一段时间的马术教师。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使得德·包尔夫人常对其存些轻视之心,哪怕在他承袭了列斯特家族这偌大的家产之后,都没有将他做为女婿的候选人吧。用老夫人自己的话来说:“虽然他现在很与自己的身份相称,但是风度还是比不上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生贵族。”
玛丽有些好奇,不禁问道:“那么这位埃塞克斯先生是怎么承袭到这么一大笔财产的呢?”菲茨威廉上校笑道:“哦,班纳特小姐,并不是每一个家庭都如同贵府那样人丁兴旺,列斯特家族人丁稀少,到上一代就连直系都灭绝了,只好由旁系来继承呗。”老夫人板着脸补充道:“多少贵族就是这样没落的,倘若现任列斯特伯爵不好好斟酌,选择一位出身和才干都当得起列斯特庄园的家的太太的话,我看列斯特家族也好不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