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福管事拧眉道:“你当白府是哪里,什么人都留得吗?”
何莲春红了眼眶,低头嗫嚅几句。
孙福管事不耐道:“大声些说话!”他就烦这种小姑娘,一副要讲话又委屈的样子,跟他们东院的人完全不同,他们一贯是要什么就讲出来,成与不成,在说的时候就已经有数,外头这些人讲话就是费工夫。
何莲春抬起头来,委屈道:“我,我还没去学校呢!开学好久了,我还是想留在这里学画,年底也不麻烦你们,送我去北平念书就好,曹大哥说我天分好,能读北平艺专。”
孙福管事道:“曹公子答应你的事,与我白府无关。”
何莲春急道:“怎么会呢,曹大哥之前明明说过,要替我大哥照顾我的!”
“姑娘,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是咱们也是帮忙,于情于理,凡事不可太过——”孙福管事停顿一下,道:“我且再同你讲一遍,这里是白府,你既受白府恩惠,自当听从白府规矩,若不想去纳文盟,就拿银一封自行离开,至于你去北平念书也好,还是去找你大哥也罢,都由你。”
何莲春落了泪,她从来没有这般无助过,一时害怕,嗫嚅道:“我想去找我大哥。”
孙福管事问:“可有地址?”
“大哥年初的时候给我写过一封信,是东洋的地址……”
“那好办,有地址即可,曹公子待你们厚道,留的钱足够买船票,我让人送你去码头,不出三日,送你去东洋寻亲。”
孙福管事在东院多年,是一开始就跟在九爷身边的老人,一心一意都为了九爷着想。他早就为井水巷这帮莺莺燕燕提心吊胆了许久,他们爷人事未知,虽厉害,那也只擅经商之术,这一帮妖精住进井水巷之后他就没少留神,如今一并打发了最好不过。
不过一日,井水巷众人被遣散干净。
九爷让人跟了两天,把这些人后续去的地方也略微探查一下,写信一并告诉了曹云昭。
曹云昭被家人送去留洋,现如今只有轮船可坐,去西洋一趟足要三个月,前期还有些蔬菜瓜果,后头几乎都吃土豆泥,十分艰苦。算算日子,曹公子如今还在轮船上,未能落地,这封信到了的时候,也差不多靠岸了,也不知他收到之后作何感想。
这边刚上船,一屋子的人就都散了。
九爷处理完这些事,心里依旧静不下来。
起初是看书时总是想起那日在山上之事,再后来,有商会的人进来同他议事的时候,他也有些走神,被连喊了几次,才恍惚回神。
孙福管事送了汤过来,小声劝道:“爷可是累着了?不如歇两日,活儿哪有干完的一天,不急在一时。”
九爷低头喝汤,尝了一口,又停下来。
孙福管事愣了下,问道:“爷,可是这牛骨汤哪里没做好?我瞧着这两日天气冷了,让人煮了些热汤……”
九爷摇头,一口气喝完那一小碗汤,把空碗放在桌上问道:“璟儿还未回来?”
“是,不过黑河那边送了信儿回来,说是二少爷在那边倒腾了两船货,把小谢留下帮忙了。”孙福管事自从得知谢璟救过自家主子,对谢璟就格外好,尤其是这孩子在东院众人眼前长大,感情自是不一般,他听九爷提起也感慨道,“今儿小厨房炖汤的时候还说起呢,一劈筒子骨就想找小谢,他最爱吃烤过的牛骨髓,骨头汤也喜欢喝,这几天厨房的大师傅老是不小心多炖上一碗汤,忘了小谢不在,把他平日那碗汤也一并做上了。”
九爷拿帕子擦了擦唇边,淡声道:“是出去的太久了。”
孙福管事问道:“那我写封信,催他回来?”
九爷点头应了。
孙福管事领命下去。
还未等到晚饭时候,九爷又改了主意,把孙福叫回来,对他道:“备车,我明日亲自去一趟黑河,明禹做事太过张扬,两船货物不是小事,我去瞧一眼才可放心。”
孙福管事连忙应下,去备车了。
天色浅白,刚亮,东院的车就出发了。
九爷先去了前面主院,跟白老太爷辞行,不过老太爷不在府中,他也未多停留,径自离去。
白家如今已交到白九手中,老太爷留在省府也不过是为他坐镇,并不多管束他做事。
九爷车队一行拔程,行进速度并不比骑马慢上多少,一路尘土飞扬。
张虎威等人分了两队,前面探路,后面护着,马匹精壮,马蹄声落在地上发出震颤闷响,向北而去。
黑河。
谢璟坐在一家茶馆里,一边喝茶,一边抬头看着外头街上的人。
现在是黑河众商号生意最为忙碌的时候,过了九月,此处就开始落雪,再等上两月,便要大雪封山,河上也行不了船。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穿着各异,除了当地商人,还有好些洋人掺杂其中,俄国人占了三成,另外有些东洋人也有不少,操着各式口音,在边境商户谈论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