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云层郁冷而阴沉,天际只有一弘遥远的弦月。
银止川身边放着数十个酒坛,有些已经见底。都是上好的“桑梓归”。
他的发很凌乱,回过头来看西淮的时候,瘦削的脖颈线条干净而利落。
他眯了眯眼,对西淮勾手:
“上来喝酒?”
西淮没有飞檐走壁的功夫,银止川就下来了一趟。
他足尖轻点,搂着西淮的腰,将他一起带到了高处。
西淮耳边有风轻飘飘掠过的声音。
“这次可以放宽了心喝。”
银止川随手拎起一坛,仰头饮尽。
酒水凉凉的,顺着的他滚动的喉结淌下,落进银白缀着金线的衣领里。
银止川随手擦了一把,懒洋洋的神色像个休憩的豹子,看着西淮别有意指地说:“没有人下什么不该下的药。”
西淮知道他说的是在望亭宴上的事,笑了笑:“银少将军不喜欢,往后我也不会再做了。”
“你真是叫我意外。”
银止川打量着西淮,挑眉:“你在府上不是见我一眼都要跑么,怎么还会给酒动手脚?”
西淮也并不回避,只望着这除了一轮皎白明月什么也没有的夜空,淡淡说:
“因为要活下去。”
银止川看着眼前的白衣人——
他清瘦,冷郁,像一块寂然的寒玉,触手只有一片冰冷。
然而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又好像和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质有所违背,生出一种奇异的矛盾感。
“活下去?”
银止川眯眼。
“我这样身份的人,想要讨好你,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么?”
西淮问:“为了活下去,我可以付出一切的代价。亲吻,身体,乃至灵魂……都不算什么。否则,若有一日,你厌烦我,想将我驱逐出去,我没有一点选择的余地。但若取悦过你,也许你会因此而心生一些犹豫呢?”
银止川哑然失笑,仿佛无法理解似的,问道:
“活下去就这么有吸引力么?”
西淮淡淡说:“对于从不必担心这件事的人来说,自然是觉得可有可无的。”
“就如同饮着甘露佳酿的公子哥儿,如何能理解在沙漠中行走的将死之人对一杯水的渴望?”
“……”
银止川默然无语,良久,他说:“我觉得活着很没有意思。”
西淮轻笑了一声:“堂堂镇国公府的银七公子都觉得活着没有意思,那想必天下有一半的人都可以死了。”
“你以为锦衣玉食就是快活么?”
银止川摇摇头:“我这样长大,可是却从未感觉到过半分的快活。”
西淮注视着他,在屋顶时,夜里的风比庭院更猛烈。几乎将银止川的碎发和银袍吹得胡乱浮动。
他的侧容看上去如刀削般瘦削利落,有种蓬勃的力量感,又俊朗,又风流。
从惊华宫回来之后,银止川似乎一直在思虑着什么事。
但府里能与他说话的人早已都离去了,只有一些对牛弹琴的小厮。
静了静,银止川果然说:“在盛泱,当你出生在镇国公府,被冠以银姓时,就意味着一世的尊荣和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