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宫翠眯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冷汗直流的少年。
“脖子上,有什么?”
小老虎的眼神飘移,磕磕巴巴地试图转移话题:“您、您怎么来了?这里太危险了,交给我处置就好,前辈您——”
他的心虚实在是太明显,雨宫翠不等那些客套话说完,就皱着眉头大步向前,一直把人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小小角落里。
泉镜花松开了搀扶着搭档的手,在一旁睁大圆溜溜的眼睛,默默地看着。
离得越近,就越能闻到中岛敦身上传来的厚重血腥气。后者牢牢捂着领口,死活不愿意松手让雨宫翠探查一下衣领掩盖下的小秘密,他只能内心猫猫叹气,好声好气地哄了一会儿,才终于握着对方的手腕移开,轻轻拉下了几乎已经被血糊住的拉链。
——在少年纤细洁白的脖颈之上,镶嵌着对比鲜明的狰狞的黑色项圈。
似乎是坚韧的皮革质地,约有两指宽,外缀的铆钉寒光闪烁,但从中岛敦的反应看,并不只是小众的饰物那么简单。
雨宫翠低下头来,食指小心翼翼地贴着中岛敦的皮肤滑动,感受得到对方心脏跃动着的不安节奏。
借着尚未凝固的鲜血的帮助,指尖从项圈的边缘稍微滑进去些,在皮革与脖颈之间触摸到了异样冰冷的金属物。
那是看似无害的项圈内部密生的尖刺,正狠狠刺入少年最为脆弱的要害部位之内,稍一挣动,便有可能造成致命伤。
雨宫翠在小老虎细微的呜咽声中收回了手,发问的声音非常轻。
“你在我面前从未戴过……是为了,钳制‘虎’吗?”
中岛敦根本不敢抬头看他,一味地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是、是我太没用了,一直到现在还没办法自由操控,只能这样强行压制。对不起前辈,我没有想隐瞒什么的意思——!”
为什么要道歉?
为什么面对这些痛苦,只是逆来顺受地一味忍耐着,甚至不敢找人帮忙舔舐伤口?
为什么被迫承担这些的,偏偏是……你呢?
雨宫翠无声地、慢慢地呼吸着,等待胸口异样的窒息感过去。
一开始,当你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切对你而言都没有意义。其他的人和物像是隔着屏幕放映的光影,自顾自地变动着,而你生活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只在乎自己、也只需要在乎自己——
直到某天,与周边的界限逐渐模糊,你有意或无意地选择了他人来构建自己的故事,与此同时,也成为他人的故事。
不再是触发台词以发展下一步剧情的RPG游戏,不再是屏幕上毫无代入感的平淡影片。少年伏在他怀里、明明想要哭泣,却偏偏用尽了所有力气压制着的抽噎声,这份体温、这份触感,这份感情乃至这一整个人,都是他所感受到的、无法否认的真实。
那就没有无视的理由。
轻柔地拍打着少年的后背,用摇篮曲般的静谧声音说出近乎诱哄的话。
“没事了,没事了。敦君,我们回家吧。”
第83章罪恶与罚
把小老虎带回家里,哄着他洗了个澡,换下满是血污的衣服。
项圈已被取下,静静地放在桌面的一角。雨宫翠给始终沉默而乖顺、像是人偶一般跟随到此处的泉镜花削了个苹果,后者坐在沙发认真地低头啃着,鼓起的腮帮子让人联想起秋日里的松鼠。
换完衣服出来的中岛敦不知为何有些坐立不安,眼神不住往门口飘荡,始终无法放松下来。
雨宫翠稍稍一想,明白他是对某位无良上司产生了深刻的心理阴影,生怕对方再次破门而入,面带微笑地说出为何不遵从命令之类责备的话——但是,并不想就这么放任对方离开,他看了眼天色,率先站起了身来。
“去吃汤豆腐吧,”他笑着提议,注意到另外两人的眸子具是蓦地一亮,“我请客。”
将幼嫩鲜滑的豆腐切成小块,辅以各种时令蔬菜,放入柴鱼和昆布熬制的高汤之中,以小火缓慢熬煮。
瓷白的砂锅之中不急不缓地冒着咕嘟咕嘟的细小水泡,溢出雪白的水汽,半浸在琥珀色汤汁中的豆腐也随之微微晃动着,用勺子小心翼翼地捞出,稍蘸下佐料放入口中,只需微微一抿,便会在口腔中化为一股鲜美醇厚的热流,连胸腔都熨帖得舒展开了。
席间没有人再说话,大家都一心一意同碗里的食物做斗争。雨宫翠连着追加了好几份餐食,以满足在碰见合胃口的餐食时可以暴风吸入的中岛敦、以及比看上去要能吃许多的镜花酱。
到了后半段,他只是托着下巴坐在那里,面带笑意地注视着埋头干饭的两人,神情慈祥得宛如老农民看着哼哼拱食的猪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