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在小声嘀咕之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惊喜地叫出了声。
“我知道了,肯定是病情有所好转!身体在慢慢被修复,铂铅的影响在逐渐变小,说不定已经代谢掉一部分了!”
雨宫翠还在消化这其中的信息,就感觉到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狠狠抱住了。
孩子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人都在轻微地颤动,从接触的地方,逐渐蔓延开一片不加掩饰的湿意。
“这样的话,你能活下去也说不定……”
被他轻柔地拍打着背部,男孩啜泣得愈发猛烈了,像是心中有过多的痛苦无法倾诉,只能化为眼泪,排解出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还好……还好拉米的体质特殊,即使是那么严重的铂铅病,也能够慢慢治愈……不像我,就只剩下短短三年——我也想活下去啊!!”
“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听出门道的雨宫翠笨拙地安抚着他,声音放得愈发轻了,“我们会离开这里,去找最好的医生,一定能够治好的。”
“不可能!”男孩的声音里有浓郁到化不开的恨意,但并非针对他,“弗雷凡斯的幸存者不管到了哪里,都像是过街老鼠,那些白痴都以为这种绝症是会传染的!”
“治愈什么的,我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了。倒不如说就是这样才好!我一定要加入堂吉诃德家族,在余下的三年里杀掉尽可能多的人,让世界感受到我的憎恨——我用特拉法尔加·罗这个名字发誓!!”
雨宫翠再次失去了所有表情,只能一味地沉默着,直到抱着自己的小孩子在哭累之后精疲力尽地沉沉睡去。
三观还未定型的幼童,因为自身所遭受的打击开始憎恶一切。了解对方此前的所以经历之前,他不会急于开口否定他,那样只会显得高高在上,一味无视对方所承受的痛苦来自我满足——
而被亲近之人排斥的孩子,也许会就此坠落深渊吧。
“剩余的生命只有三年”,不管这个结论是谁下的,那逐步逼近的死线,对一个孩子来说的确是无法承受的重压。
所以即使被名为罗的男孩否定,雨宫翠依旧认为当前的第一要务是离开这里,垃圾场里哪有什么希望。
再之后,赚取金钱、发展势力,都是他所擅长的事。
平民敌视身患“可能传染的绝症”的平民,这的确可以理解。但若是许以重利,或者被枪口抵在脑袋上,再傻的家伙也知道该摆出什么态度吧。
啊,虽然起步阶段可能比较困难就是了。
雨宫翠从脱离计划想到创业步骤,从诗词歌赋想到人生哲学,终于在被罗像八爪鱼一样缠着的境况下昏昏然睡了过去。
而第二天一大早——准确的说,应该是第二天下午醒来时,身边的罗当然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睡眼惺忪的雨宫翠一个人站在帐篷外,扶着厚厚的毡布怀疑人生。
我怎么这么能睡???
回想起罗的只言片语,他猜测这是身体自我保护的一种措施,通过延长睡眠时间来进行修复。
不过比起这个,更加紧要的事情是,特拉法尔加·罗跑到哪里去了?
四面高高低低的垃圾山和同色的破旧帐篷让雨宫翠毫无外出寻人的底气,他毫不怀疑一旦帐篷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之外——顺带一提他现在只能基本只能看清脚下的东西,再远些全都是大大小小的马赛克——他绝对会原地迷路,在被晚上回来的罗捡到之前,都只能可怜巴巴地转圈圈。
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尽管知道对方绝对是又戴上了那串从各种意义上都可以闪瞎人眼的硬核项链,去往“堂吉诃德家族”的所在地,但被身体条件所限,却又无法外出找寻。
只能坐回床上自闭的雨宫翠猫猫落泪,深刻感受到了大宇宙的恶意。
从加入港口黑手党至今,除了中间被转化为吸血鬼的那一段时间,他的身体素质似乎在格外平缓又坚定地下降,终于沦落到了比普通人还差得远的地步。
一味的担忧并被没有用,尽管决定了等晚上罗回来时,要尽力说服他别和那个听名字就是黑手党的家族扯上关系,但夜幕降临、毡布拉开,雨宫翠还是被出现在眼前的孩子的惨状惊住了。
颈上挂着的手榴弹早已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衣衫比之前所见更加破旧了,沾满了尘土。最为显眼的是,额头上、嘴唇边,还残存着未能擦拭干净的干涸血迹。
而对方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大碍似的,即使满身戾气,却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极力收敛,放柔了表情,递上手中的食物。
“喏,今天很丰盛的,还有香肠呢!”
毡布放下,月光被遮挡在外,小小的帐篷里再度变得漆黑。
但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物,已经从主观上变得很难下咽……雨宫翠捧着纸袋子,由于久久没有动作而感受到孩子投来的犹疑眼神,缓缓地叹了口气。
“——我们来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