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一句话都没说呢,就出个场怎么就成这样了?
年轻的阴阳师叹了口气,走上前,伸出的手指间盈起了火光的颜色。
用后山上两只大狐狸的话来说,这半年来,安倍晴明不仅又长了点个子,一张脸也越加清瘦俊逸了,翩翩少年朗朗如明月,带着阴阳师一职的神秘性加成。不仅在各大家族眼中炙手可热,在不少贵女姬君的心里也挺热的。
在妖怪的世界,他身怀的强大灵力更是让许多妖怪心生向往,同时他又具备了足够的实力,有着半妖的血统也不如咒术师除妖师之流那般刻板,就像是轮冉冉升起的明月朝阳……怎么比喻都行,只想让妖怪倾倒。
两只狐狸狐言狐语,明里暗里都是吹,围观的听众基本上也都是喜欢添油加醋的妖怪,那么在妖怪的世界,安倍晴明的传说自然也没有输给人类的一边。
未来大阴阳师的风貌隐隐可见,只差一点时间,和一点心境上的改变。
灯笼鬼再度爬了起来,惊喜自己竟然接受到了晴明大人的灵力,烧得更加旺盛,咋咋呼呼地直往对方二蓝的裤脚上舔。
安倍晴明刻意布置了术式,所以布料烧不起来,就是这样的情况问话有点艰难,他还是把灯笼鬼稍微提了起来,挂到一个小高处。
灯笼鬼感动得只想把火苗掏出来。
酒馆旁边一个小巷里也叮叮当当一阵响声,一些和灯笼鬼一样的小付丧神都冒出了头,望来望去。
“我想知道那只梅上莺的消息,”白发的阴阳师问,“大概是在元日后几天,你们有没有见过一只黄莺。”
“当然认识当然认识,”灯笼鬼垂着舌头呼啦地说着,“莺啊,很喜欢往外面这边跑,好多年了,每次开春后就会来这里唱歌,她可喜欢梅啦,就算那株梅在睡觉她也要经常返回去看,嗓子也好听,不少老树都喜欢,呜呖……”
见灯笼鬼那么热情,小妖怪们都忙不送跌地说了起来,叽叽喳喳,呼啦咕噜,然而没有半点有用的情报。
阴阳师无奈地按了按眉,深觉得自己应该搞一套有效点的负责收集消息的妖怪组织,至少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想起梅说过她所看到的那团阴影,安倍晴明低头问那些跳到桌子上的小妖怪们,“那几天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奇怪的气息,或者看到了……蛇一样的妖怪?”
他这么一说,叽叽喳喳的妖怪们就安静了一下,相互望望。
“呜呖……”唯独灯笼鬼嘴巴没停,顿了一下不解道,“那时候是冬天,蛇都会冬眠,但是大人,晴明大人,你知道,从前年开始就有不少灾祸发生,人类的怨恨,都是会化成蛇的呖……”
安倍晴明沉默下来,冬季严寒,但是人们的怨恨因为灾害也更旺盛,“怨恨”这样最幽怨的情绪蜿蜒如蛇,光是存在就伤人伤己。
自古也有传说,说世间大大小小的怨恨都由蛇神掌管,所以因怨恨生成的妖怪都会以蛇的形态出现。
可能有篱墙那么高的身量,应该是非同一般的怨恨。
吩咐了几声,安倍晴明今夜依旧带着不解离开了。
没过几天,他再度因为要替贵人做祓除灾厄的仪式入宫。
宫廷宽而长的屋甍一向让人觉得阴而凉,却也把初夏的绿意隔绝了。
阴阳师行走在清风里,熟练地避过了那些拉拢送礼的人,从层层帘幕后听到了一些近来的时事。
源氏武将联合阴阳师制服丹波山野中的大妖怪土蜘蛛,像是拉锯战一样,轮到源氏在一众势力里拔出了一点头,压在平家之上,准备触及那招摇的藤花。
“土蜘蛛?”
安倍晴明意外,“那样力大无穷,身如山岳的大妖怪都能被降服,源氏门下的阴阳师也真是厉害。”
他语气不显,但赞美发自内心,身边人见他眼中毫无一丝艳羡痕迹,摇摇头,“听说他们新招揽了不少阴阳师,肯付出代价的话,能诛杀土蜘蛛也不算奇怪,但这样的功绩也只够源氏自满一段时间,肯定不是长久之策,也不能完全满足一个家族的野心。”
白发的阴阳师抬眼看了他一眼,眼中有点笑意,“那保宪师兄又有什么远见?”
贺茂保宪,贺茂忠行之子,是晴明的师兄,同是年轻一代中擅阴阳道的天才,两人关系一向不错。他长相偏忠厚英健,身穿黑色狩衣,肩头趴着一只妖怪式神,是两尾的猫又。
两人在仪式结束后,在宫廷下的一角闲聊。
贺茂保宪看着晴明的笑容,越发觉得有狐狸的影子在里面了——不是那种奸诈狡猾要阴人的感觉,而是精明中带着随意,随意地就可以哎呀一声和你装傻,但其实心中一片清明。
“远见到没有什么远见,再说这些事情你也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掺和进来。”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还能维持多久。贺茂保宪如实叹道,“你这点和他不一样,好也不好,只不过源氏如果再没有个切实的条件稳固地位,手下阴阳师那么多,恐怕就要涉及那一面了。或许已经涉及也说不定……”
黑衣的阴阳师话声渐小。
宫闱里,身为术师虽然不怕有人偷听,但有些话还是不好说得明目张胆。
土蜘蛛的功绩对于源氏来说只是一个起跳点,如果其他几家也有动作,源氏就要重新回到起跑线,所以急需再找稳固点往上迈步,接下来对于安倍晴明的拉拢也只会更加热情。
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恐怕就要涉及邪魔歪道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