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阿回答:[这要看你如何定义‘动静’。安吉一直在汇报你的情况,这算动静吗?]
易真重新闭上眼睛:“……那没事了,这个我能猜到。”
他躺在医疗舱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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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鸿雪同时正在闭目养神。
只是他的闭目养神明显很不安稳,他的精神体暴躁的蛰伏在体内,似乎随时都能挣脱束缚,大开一场杀戒。所有人都离他很远,即便共事多年,下属们也承受不住一个正在按捺杀意的超S级驾驭者。
他薄薄的嘴唇略微下撇,智囊团们虽然西装革履,勉强维持着风度仪态,但眼下仍然有一圈青黑,各自疲乏地按着太阳穴。
待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和贤者神官的谈判已经接近尾声,对方只字不提陨星辰率先违约的事实,坚持拒绝将生物矿的首批开采权交予容鸿雪。神官们甚至拿出阿佐特帝国的古老律法,以“探索新星领域所得,需上交40%至帝国国库”的条例,试图证实容鸿雪一方的要求是不合理的。
双方你来我往不下一百多个回合,彼此都没落得着好。客场作战本就失了先机,再加上商谈地点就在陨星辰贤者殿的下层,贤者神官沐浴在大贤者的光辉之下,犹如待在自己家的泉水里,能够随时回满红蓝条。
相较而言,身为人类的智囊团就要惨多了。
说不窝火那是不可能的,此刻容鸿雪真的想学易真打直球的方式,将贤者神殿从第一层炸到最顶层,一路炸到陨星辰的卧室去。
——但是不行,大贤者的实力深不可测,死后的衰弱躯壳都能滋养一个星域,就算是此刻的容鸿雪,亦硬拼不过。
专属的提示音一响,他静静睁开眼睛,打开光脑。
蓝光温柔地盘旋,易真的身影出现在上面,月白色的长袖在微风中翩飞——正是他与响尾蝎对战的那一场。
拍摄者的水平明显很高,微微倾斜的角度,将易真的身形衬得笔直挺拔,占据中心。他动起手来的时候,袖袍飘飘,气魄傲然,宛如一场出彩的个人秀,压根没有对面的响尾蝎什么镜头。
容鸿雪瞥了一眼立于边角的暨青,继续面无表情地盯着瞧,很难说他此时在想什么。起初,他就像一个挑剔试卷成绩的家长,随着战局变化,他的眉心同时跟着很轻地蹙了一下。暨青拳中易真的那一刻,容鸿雪的眼珠犹如凝固了般一动不动,直到易真以谁都说不清真相的方式取胜之后,他的瞳仁才微微一松。
视频结束在易真露出笑容,满场欢呼将起未起的那一刻,容鸿雪的神情慢慢变得舒缓而闲适,仿佛饱饱地合眼歇过一阵。
他望着易真,那目光既冷酷,又苛刻,不过看得久了,他好像也绷不住了,便难以抑制地流露出一丝带笑的亲昵。
身边匆匆走近一个人,容鸿雪看着视频,头也不抬:“怎么,那些神官又准备好了?”
“不是,”伊斯塔低声说,“是陨星辰女士,想要见您。”
停顿一下,她补充:“单独会面。”
容鸿雪一顿,他的双眼如同瞬间被点燃的鬼火,亮得有些神经质。
“终于啊,”他不慌不忙地站起来,“等了那么久,还是决定跟我一对一交涉了吗。”
贤者神殿的最顶层,在全部人类的历史上,也仅有寥寥几人来到过这里。容鸿雪能上来第二回,从某种方面来说,无疑创造了奇迹般的新纪录。
陨星辰——陨落星辰,流动的以太,诸天之万法,智火照彻万万年后的长夜——被冠以如此宏大称谓的贤者,本身看上去却并不十分健康,反而削瘦无比。
她身着王袍,面颊微微凹陷,比起神官们灿烂的白金色皮肤,在漫天如水星光的映衬下,她的肤色更接近苍白的银色。数十根白银质感的触须在脑后高高盘起,以扇形的宝石冠冕固定。
她是美的,这点毋庸置疑。无论是以人类的审美来看,还是以猩红斗篷星系原住民的审美来看,她的美都超越物种、性别与年龄,犹如悬挂太空的日轮,光耀世人。
“你好,容鸿雪。”她直呼其名,辽阔的大殿,她的声音仿佛是从四面八方漫荡而来的,“很高兴,能再次遇见你。”
容鸿雪谨慎地回复:“我也很高兴能再次遇见您,贤者。”
贤者是站在当下,就能看见过去和未来的生物。传说在他们眼中,时间是平面的,空间却被简化成一条线,他们能随意迁跃时间,折叠空间。贤者面前没有秘密,没有未知,只有他们想说或者不想说的事。
因此他必须谨慎,哪怕谨慎也是徒劳的防备。
陨星辰沉默了一阵,她说:“我听见了,你为了矿产的开采权,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啊,我的神官们都快支撑不住啦。”
容雪鸿笑了,神殿内开着不知名的白花,花瓣漫天飞舞,于是他拈住一瓣,轻松地说:“您谦虚了,您的神官都是以一挡百的坚实壁垒,我用尽心思,也没能咬下一块能吃的好肉。与其说神官们支撑不住,倒不如说是我快要黔驴技穷了。”
陨星辰亦发出低低的笑声,她一笑,满树的花苞都争相怒放,旋即片片脱落,飘飞在风中。一时间,殿内像是下了一场芬芳馥郁的大雪。
“贪心的人类,”她摇头,“你已经掌握了那么多的财富和权势,世界也匍匐在你脚下,为何还不满足?”
“因为我不能接受原本许诺给我的东西,最后却不属于我。我已经抓住了它,要让我一根根松开手指头……可是很困难的。”
陨星辰发出晦涩的叹息:“容鸿雪,送出的报酬,想要收回去,这怎么能说是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