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偷觑白起,都快吓傻了,强装镇定道:“白大人那么忙,哪有时间见我。你别多想了,快吃吧。”
“哦。”柳瑾揭开食盒,没摸到筷子。
狱卒刚想过去帮忙,白起就先一步将筷子送到了柳瑾手边。
狱卒看看柳瑾,又看看白起。实在不懂白起大人究竟是爱柳瑾,还是恨柳瑾。
“谢谢大哥。”柳瑾端起碗,细嚼慢咽地吃着:“你不知道,阿起对我其实可好了。小时候,他带我爬树摸鱼,给我买好吃的。我爬到树上下不来,他急得让我往下跳,说能接住我,结果头却磕了个大包。我弄掉了玉佩,他大半夜地找了一夜。谁敢欺负我,他就揍谁,有时候也会输,被打的鼻青脸肿还挺高兴。他不怕夫子,不怕他娘,就怕我哭。每次我只要哭,他就举手投降了。我知道哭有用,还演过戏骗他,他慌的手脚都乱了,半点没发现我是有意的……”
狱卒听的心惊胆战,也备感惊诧,没想到白起跟柳瑾竟有这么深的情谊。可倘若情谊真那么深,白起又怎舍得……
他想着便侧头看白起,却发现白起面沉如霜,紧紧地看着柳瑾,握着剑柄的手竟在颤抖。
狱卒不敢再看,慌忙转过头。就听柳瑾忽然轻声道:“……大哥,这是我吃的最后一顿饭了吧?”
“真好吃,很贵的吧?”柳瑾低头抚摸着食盒边缘。
狱卒顿了顿,面露不忍,问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柳瑾想了想:“我想再见阿起一面。”
“都说了白大人很忙,他没时间见你。”
“哦。”柳瑾表情落寞道:“那就算了,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白起沉默地抬起剑,剑尖轻易划破了柳瑾喉咙。柳瑾身体晃了晃,还没感觉到痛苦,就最快地断了气。
白起拿剑撑着发软的身体,俯身抱起柳瑾的尸体。他抱的很温柔,往外走的时候,长剑一挥划破了那狱卒的喉咙。狱卒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白起,紧接着“嘭”地摔倒在地。
白起往外走的时候,想起魏冉跟他说起的那些话。
“新城之战,柳瑾受了伤,你连战场都不顾了。若非我军处在优势,那场战役必败无疑。”
“柳瑾是救了你,我没说他有错,错的是你。你是秦军主帅,当以大局为重,就算柳瑾当时死在你面前,你也要先打赢战役再说,那才是一名主帅该做的。”
“白起,你真的让我很失望。征战沙场,死伤很正常,儿女情长更是大忌。柳瑾是你致命的弱点,有他在一日,你就一日当不了顶天立地战无不胜的将军。”
“你别狡辩,我有说错吗?你到了战场,心也被柳瑾牵绊着。你知道他在等你,还敢死吗?你要是死了,他该怎么办?你连生死都不敢置之度外,还谈什么功勋战绩。你现在尚且能为柳瑾杀了范奄,将来便必然要招惹更多麻烦。”
“你敢说没想过,要为柳瑾放弃现在的一切?你动摇了,我之前看到的白起,绝不像现在这样。”
“韩魏现在联手出兵,且兵力占了优势,伊阙之战危险重重,你让我怎敢将主帅之权交给你?”
夜深了,军营全然漆黑,跳跃的火光亦微弱黯淡。
白起抱着柳瑾缓缓走到后山,像抱着千钧之重。密集的树林,环境清幽,与世无争。白起在一簇小白花旁顿住脚步,他想放下柳瑾,脚却忽然发软狠狠倒在了地上。
白起仰躺在地,脸色煞白,手脚都发着抖。
他接着又翻过身望着柳瑾,手指触摸着柳瑾失了温度的肌肤跟唇。
“我克服了恐惧。”白起紧紧抱着柳瑾,刹那满脸是泪:“我爱你,可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他说完擦干泪站起身,漠然地用剑挖开了地面的泥土,接着将柳瑾小心翼翼地埋了进去。
埋好柳瑾,白起将那割断的一缕头发仔细收好,接着提剑转身义无反顾地走了。
他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从今往后,心中便再没有恐惧,再没有束缚。他是天生属于战场的,以杀止杀,方是正道。
梁卓站在埋着柳瑾的土地旁,望着白起越走越远的身影。他察觉脸有点痒,抬起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
那之后,白起果然战无不胜,他在伊阙之战一战成名,被天下人知晓。紧接着是鄢郢之战,白起受封武安君。黔中之战,华阳之战,陉城之战,长平之战,白起全都大获全胜,他被世人所知,受秦君赏识,其余各国则闻“白”色变,不敢与之交战。白起战功赫赫,却也杀伐残忍,每场战役皆犹如地狱。
他终究如愿以偿成为了千古传颂,受世人敬仰的名将,更被尊称“战神”。即使杀伐无度,他的功勋仍远胜于过错。
除了柳瑾,白起没再爱过任何人。他权势滔天的时候,心底依然孤独。他娶了魏澜为妻,与其却枉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
他终其一生,都活在无尽的悲痛懊恼的折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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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走进无宗,看到的是一片荒芜。黄沙遍地,遥遥无边,除了静还是静。
“都说此处能解答世间一切迷惑,实现一切愿望,原来竟也不过如此。”白起望着那黄沙看了数秒,冷冷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