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艰涩,开口道:“…杜目那个时候,在场吗?”
关芊芊笑得恍惚,偏头看了苏宣一眼:“在啊,他也坐在杜泷旁边。”
……
苏宣的化妆师回来给他弄好之后就催促他走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关芊芊因为哭弄花了妆面,还在补,她娴静地低头,笑着擦了一下眼睛两边,给化妆师解释道歉:“刚刚入戏太深了就哭了,不好意思啊老师。”
苏宣收回了目光,他对化妆师道谢之后,心情复杂地往外走了。
他在心里回想了一遍刚刚关芊芊说的话,愈发不寒而栗,不过最不寒而栗的反而不是云洁莹因为嬉笑而被烫坏了的嗓子,而是座位。
杜泷的两边,一边坐着他的情妇关芊芊,一边坐着他的儿子杜目,那云洁莹是坐在什么地方唱歌的?
是坐在一群和云洁莹完全就没关系的,杜泷的好友堆里被人强硬地灌茶,又或者说云洁莹根本就没座位,好似一个歌女一样站在旁边唱歌?
第70章
苏宣简直不敢细想。
在如此公开的场景下,杜泷这样做,完全就是把云洁莹的脸扔在热茶里烫了还不够,还要拿出来踩两脚,在自己的儿子丈夫和好友面前被如此羞辱……还无一人出来救她,就那么唱到嗓子再也不能唱了…
杜泷完全是在折磨云洁莹,并且还是在云洁莹的儿子和好友的围观下折磨她。
但是为什么呢?
苏宣无法理解,杜泷可以说是得到了云洁莹这样一个近似于完美的,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为他生儿育女,就算是烦腻了,杜泷想要离婚再找,苏宣相信以云洁莹的性格也会洒脱离开并不多留,但杜泷却只是对她毫无目的的恶劣折磨,反而让苏宣毛骨悚然。
就和马河东一样,这种看不到起因和结束的恶,让人更加无法设防,也让人更加痛苦。
苏宣走出去之后,看到了杜目和马河东正在商量着什么,杜目说着说着掀开眼皮抬起来看了苏宣一眼,他笑了笑,那笑里不到眼底,好似一层冷血动物的角膜一样浮在杜目的眼睛上,他只是对苏宣笑了一下,又转头看向了马河东,说着什么。
马河东听得频频点头,眉头一时紧锁又一时舒展,也往苏宣这边看了好几眼,最后他好像满意地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般拍了拍手引起了所有人注意,马河东说道:“是这样的,我刚刚和杜目商量了一下,为了突出这个戏的张力,决定临时加一场戏。”
苏宣听到这里,心里面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他看向双手交叠在身前站在小洋楼角落里的杜目,杜目好似一尊定格在洋楼中的幽灵,光影在他脸上切割成黑白,见苏宣看过去了,杜目好似回神过来般,对他微微一笑,那笑和杜泷有十二分的相似。
苏宣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
马河东继续说道:“这场戏,是云洁莹死后,杜目重游小洋楼的时候,和杜泷起了争执,两人在地板上殴打了起来,杜目因为失去母亲的痛苦,差点失手掐死了杜泷。”
苏宣愕然地看向笑得越来越灿烂的杜目,这疯子要加一场掐死自己的戏?!他要干什么?
“这场戏的重中之重呢,是杜目的痛苦,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他小时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折磨到自杀…”
马河东还在说,剧组里的其他人麻木地站着听着,好似马河东说的不是在他们剧组拍戏的一个真人身上发生的故事,只不过是一个为了电影设定的纸片人,而【痛苦】的杜目还站在人群外饶有趣味地听马河东为了突出自己的过去的痛苦做出的各种设定,似乎也觉得从这种旁观的角度欣赏自己的痛苦,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情。
这给了苏宣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好像杜目演了杜泷之后,他就真的成了【杜泷】了,一点都感受不到曾经身为【杜目】的痛苦了。
而这些【杜目】身上曾经有过的【痛苦】,全部通过马河东式的电影的演绎,被杜目不动神色又满含恶意地转嫁到了苏宣身上。
马河东说到了最后一句,他眼镜下的眼神幽深不见底,好似警告一般说了句:“…苏宣,我这部戏的重头就是你从不痛苦到痛苦的这个过程,悲剧的感觉都是由你来承担的,好好演,知道吗?”
苏宣沉默了一会儿:“好的,马导。”
这种临时加的戏没有具体的剧本要求,基本靠导演口头解释和演员临场发挥,苏宣理解了一下,大致就是他因为云洁莹的事情和杜泷吵架,一拳把杜泷打倒在地,然后骑在他身上掐他脖子,掐到对方差点窒息。
反正是他打杜目,苏宣吃不了什么亏,但他也很疑惑杜目这神经病想干什么,他倒是不怕自己演不好这种掐人的戏,苏宣之前在钱淮的手下演过这种掐人的戏,钱淮是圈内出了名的要求高,他能过的戏就没有别的导演看了说不好的。
但是出乎苏宣意料的事情是,马河东是个例外。
“卡!”
“卡,不过,苏宣表现力不够!”
“卡,不过,还是不行,苏宣你打人是没吃饭吗?”
“卡!不行!苏宣你拳头打在杜目脸上要打实,你很痛苦知道吗!你失去了你最重要的人,但你面前这个男人,你的父亲不在乎!”
“卡!还要再用力!你想打死他!你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