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河清在镜子前走了几个来回,一会儿理一理头发,一会儿凑近仔细检查额头有没有冒出小痘痘,俨然是副少年青春期心思涌动的样子,自己却浑然不知。
叶小照跟在旁边默默打量,看得再明白不过。他想起刚才应该有人送了自己弟弟到楼下。
叶河清勤快的把自己跟叶小照换过的衣服洗干净,抱着小盆爬到露台晾干。他顺梯子爬下去,叶小照就在底下等他。
“哥。”
叶小照微微莞尔:“当心点。”
木梯有些旧了,边缘摩起不少木屑。前几个月陆陆续续的下雨,如今经过阳光暴晒,整个木梯子摸起来又干又脆。
叶小照寻思该跟房东商量重新换一个梯子,省的以后发生些不必要的意外。他弟弟腿本就不方便,每天爬上爬下,出了事他找谁哭去?
“明天把衣服晾窗外,等房东叫人过来换梯子,再晒露台上。”
“知道了。”叶河清关门进屋,电视正在放广告,时间并不早了。他过去把电视机关掉,看着叶小照的表情明显是有话想跟他说。
叶小照主动坐在沙发,顺手一并牵着他的手腕子让他坐好。
“小照,”叶河清认真地开出话题,“我今天见到一个很厉害的人,那个人你也知道,是余青州大师!”
叶小照的确知道,叶河清以前在电视上专门看他的演讲,情绪热烈过头,还要坐在电视屏幕前眼泪要掉不掉。
叶小照问:“别人替你引荐的?”至于别人,叶河清所认识的圈子中,只有近期那位姓霍的公子有这本事。不用猜,刚才把叶河清送到楼底的人大概也是对方。
他神思复杂,叶河清在外打工的这几年,他未曾觉得自己的弟弟长大多少,现在细看,弟弟在自己眼皮底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叫他感慨颇多。
“哥,”叶河清将今天下的决心告诉叶小照,“我打算把在夜校念的书退了,然后去学画画。”
“余青州先生建立了一个残疾基金会,里边有好多像我一样的伙伴,他们留在先生那里画画,如果画卖出去了,就能分到一笔酬劳。余青州先生请来了很好的老师,包括有专业的大学生自愿者也来教大家画画,先生说只要心里还有梦,不管起步多晚都不算晚,这是坚持一辈子的事。”
童年种下的火苗终究没有彻底熄灭,叶河清谈及想做的事,眼睛有光,语气欢快。这是自他带叶小照出来樊城后,第一次积极主动的提到自己想做的事情,有了规划未来方向的干劲。
叶河清说完,紧盯着叶小照,微微讨好的语气夹着期盼:“小照,你会支持我吗?”
“当然会,”叶小照笑了一下,“我还担心你因为我,忘记自己真正想去做什么了。”
叶小照波澜不惊的表面中,数次觉得自己拖累到叶河清。他甚至担心,万一以后自己的病一直拖着,死又死不了,年纪小小就进城的弟弟,是否要给人打一辈子工,送一辈子外卖,永远蜗居在工人村里。
周围出来务工的大多年纪稍大,先不论叶河清的性格在外人面前比较腼腆,就连他也与之格格不入,没有多余的话题交流。
环境决定着一个人的成长影响,叶小照希望叶河清能得到更好的环境教育。
叶小照支持得快,叶河清舒了口气,抓着对方的手指捏了个遍,看起来还有些话羞于出口。
他说:“白天大家都在练画,下午过五点才能解散。我怕自己的画卖不出去,所以想同时找份午后开始的工作先做做。”
叶河清手脚都紧绷可等叶小照的反应,他想学,但学画跟身上的责任不能落了一个。叶小照的治疗不能停,两个人还得吃饭。他觉得亏欠,牵紧叶小照的手:“可能以后回来比较晚。”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病患需要家人的照顾与陪伴。
叶小照失笑一声:“这有什么苦恼的,你哥我二十四岁,不是四岁,具有完成的成年人行事能力,会照顾自己。怎么你一个十九的半大孩子,跟九十岁的爷爷奶奶一样有操不完的心。”
叶河清乖乖地看着人,叶小照又说:“不管你做什么哥都无条件支持你,就是一个人在外要注意安全。”一顿,飘出轻轻的声音,“在哥离开前,你不能出任何事。”
曾经叶河清在送外卖的路上遇到交通事故,手臂骨折。当时为了不让叶小照担心,生扯硬掰的找借口,还跑去同事家借宿。后来叶小照得知真相气得三天没跟他说半个字,叶河清说什么都不敢再有隐瞒。
好消息意外的接连而来,隔天上午叶河清送叶小照去医院检查,趁叶小照休息,危澜医生把叶河清单独叫到办公室,往他手边推了一份资料。
叶河清随手翻开,而后惊讶不已。
“危、危医生,这是什么意思啊……”
危澜医生给他看了一份关于医疗基金会的资料,其中有不少病患接受过帮助,跟天上白砸下一份钱似的。叶河清勤勉老实,没走到最后的绝境,只要还能靠双手努力,他就没想过有这样的好事。
危澜医生说:“你先填写一份申请表格,把上面的资料准备好。现在由我接手你哥哥的医疗方案,各个方面我会尽量去想办法。”
叶河清捧着一小沓资料迷惑不解,不知道还有医生会负责操劳除了医治病人外的事情吗?
但危澜医生神色并无异常,似乎随□□待,之后与他谈起叶小照目前的状况。叶河清无暇顾及,连胜道谢:“谢谢危医生。”
叶河清去病房陪叶小照,后天他就去学画画了,有这样的机遇多亏了霍桀的帮助。想到那晚霍桀背他跑了一路,心底多少泛起忐忑紧张。
不管如何,该请霍桀吃一顿饭。